鐵皮下的溫柔

鐵皮下的溫柔

害怕踏入黑人區嗎?我怕,怕得不敢下車,就連身旁的導遊也千叮萬囑我別亂下車。我被眼前一片無邊際的鐵皮屋海所震懾,車廂外,七彩繽紛的衣衫在飄揚,一雙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朝車廂裏行注目禮。這裏是開普敦三分二人口的家,也被形容為閒人免進的罪惡溫床。連大白天也要有兩名壯男同行,我才敢闖進鐵皮迷宮裏竄行。這一闖,非同小可,震撼我心的是「兇城」背後的真面目。
記者、攝影:林慧賢

從開普敦機場駛往市中心,桌山最先映入眼簾,然後是泛指南非黑人聚居地的township,兩者都是著名地標,也成為明信片的經典景致,這其實挺可悲。Township的居民主要是本地黑人、有色人種和印度人,以及近年來自非洲東及東南面的新移民,他們自然而然與同鄉聚居一塊。Township內有大量部族村落,籠統估計有35個,村裏仍然有族長、長老和族例。

Township內曬晾的衣衫如同五色經幡般壯觀。

廢棄貨櫃是我的家

Langa是最古老的township,已有八十多年歷史。而最大的township叫Khayelitsha,意為「我們的家」,單在Khayelitsha已有170萬人口,是整個開普敦的三分一!每個township都是一個生活在城市裏的部落群,像一粒小瘜肉,依附着現代化城市而生。
鐵皮屋是由廢棄的貨櫃建成,它可以是一家八口的遮頭瓦,也可以是士多辦館、修車廠或電器店。這些夏如烘爐、冬如冰箱的房子彼此相依偎,組成一個龐大的鐵皮迷宮,吞沒誤闖亂撞的外人。資深導遊語帶欷歔︰「鐵皮屋裏沒有排污系統,沒有洗手間是理所當然的事。看!馬路旁這一列大約10個流動膠廁,供接近50戶共用,以平均每戶最少5人計算,一個膠廁每天至少有25人輪候。」每天早上,未堵車,先堵廁所。
然而,這裏不會像電影《Slumdog Millionaire》般出現小孩掉進糞坑裏的慘況,因為開普敦政府一直在這區進行基建改善工程。現在鐵皮屋海的邊陲地帶正陸續興建水泥房屋,又把舊醫院大樓改建成「公共屋苑」,由村長安排村中老人或病人先行入住。而且自1994年種族隔離制度結束後,政府一直改建房子送給居民,以助他們脫貧。

Asa抱着結他說︰「這是我的BB。」憑着網上自學,她害羞但興奮地彈了幾個音階給我聽。她那刻的笑容,那段音韻,至今難忘。

學校前的小公園,小孩,你看得有多遠?

衣着怪異的巫師在其貨櫃診所開壇作法。

Township沒有排污系統,婦女都拿着衣衫利用公眾水喉洗濯。

妙手仁心通靈巫師

Township是個亂中有序的世界,而且頗乾淨衛生。超市門前有小地攤販賣廉價電子用品和衣衫,街角轉彎有個的士停車場,這些白色van仔的士是他們唯一的公共交通工具,像香港的紅van,以司機的快和狠馳名,無不叫人讓路三分。馬路對面有教堂、學校和一列由貨櫃改建的店舖。這些店舖窄窄長長,暗暗黑黑,門前都以色彩繽紛的手繪和電話號碼做招牌。衣、食、住、行,這兒一應俱全。
我們的轎車停在教堂側的巫師店前,看不清裏頭的狀況,只覺掛着各種爛皮囊和牛頭鹿角的店門有種詭異氛圍。導遊跟門前小廝打好交道,給了他約10塊錢後,我們就被引進了混雜霉味和草藥味的「診症室」。一個穿戴古怪的胖子操着Afrikaans(南非語)跟導遊打招呼,他就是巫師。巫師在村中地位超然,因他是族中長老在芸芸眾人中挑選出來的。長老認為他有慧根,故徵召他擔起救人重任,把先祖留下的醫術和巫術予以相傳。而被選中的人都得放棄各種身份地位,全心全意學習當巫師。
「最初我也不相信,但有次我頭痛欲裂,試過吃頭痛藥也無效,他看了我一眼,便點燃起一塊小木頭,在我頭上繞了兩圈,然後叫我拿着嗅。誰知過了半小時,頭痛便消失了!」導遊跟我耳語道來巫師的功力。「診所」內只得一點燭光照明,四周亂糟糟的,左右兩邊堆滿了罌罌罐罐,一堆木柴條,一些如豉油辣椒醬的玻璃瓶,還有垂吊着一隻疑似woodle doll的布偶,雜物堆出一條小路來,擠得讓人難以轉身。巫師呢喃着一些聽不懂,恍如咒語的說話,導遊說︰「巫師還有很強的磁場和感應能力,能感到求醫者的氣場,預知他的前來,他能作法替人化解困境和霉運。」聽起來非常靈異。診金也挺實惠,小兒科病症約$5一次,就算難纏得要開壇作法的,也只是約$250一次,假若窮困得沒法支付診金,巫師也會全心醫治,因那是巫師的使命。我膽粗粗問巫師︰「你感應到我有何不妥嗎?」巫師笑一笑,揮一揮塵拂︰「無!」

Iliso 幼兒園的師生合照。

馬桶有價,每次用完也要上鎖,慎防小偷。

一窺鐵皮迷宮真相

以為township中人人冷漠自保,原來現時大概有2,000位巫師以祖傳古法助人,同時也有區內居民自組慈善組織幫助極度困難的家庭。儘管如此,始終township的範圍實在太大,內裏仍有很多糾結難清的社會問題,例如童黨。
Iliso是其中一個慈善之家,Asa是那裏的義工,因為她,我才有機會闖入鐵皮迷宮陣一窺真相。有兩位男義工為我前後護航,我依然步步為營,Asa帶我到她家參觀,她說︰「平時日間出入也沒問題,但一到晚上,我也不敢步出家門。若你要拍照,請先跟我說聲。」她煞有介事的,似乎暗示拍照可能會惹來橫禍。穿過窄巷時,我格外小心,因為兩邊的鐵牆滾燙得足可燙傷手臂,左穿右插下,終於到達她的家。
她的家面積跟巫師診所一樣窄,有一個廚房和三個睡房。最初看見每個相連的房間都有張大床,還以為他們挺會享受,後來才知道,那張床要睡三至四個人,換言之足有九個人住在這小單位內。Asa指着掛在牆上的圓盤說︰「這是我的浴缸,我站在一旁,濕一濕毛巾抹身便成。」她還給我看她的寶貝結他,彈了幾首網上自學的音階給我聽。臨行前,她再三確定栓上後院的門,以防小偷光顧。環顧一圈,最值錢的要算是那台經歷四五手的喇叭了,還有甚麼可偷呢?但正因為難得及匱乏,他們才懂得珍惜身邊任何一件小事物。

這座大型劇院由柏林建築學院學生參與興建。棄置貨櫃是當地最廉價的建材,為了降溫,學生在貨櫃外層加裝木板及禾稈草。

這片鐵皮屋海看似一片混亂,但裏面其實亂中有序,還挺乾淨!

無可奈何的悲哀

一直在思考為甚麼這些區域不稱為slum,而叫作township。南非全國共有76% 黑人、9%白人、9%有色人種(指跨種族的混血兒)、3%為印度人及3%為亞洲或其他國家的人。Township是指在19世紀末至1994年種族隔離政策末期,專為黑人及有色人種設置的居住範圍,絕不含歧視之意。在種族隔離政策期間,很多黑人被迫遷居至township,其中開普敦的District Six便是一個經典的例子。所以居於township的黑人不一定很窮,反而因為種種歷史原因而聚居於此。
簡而言之,slum的居民是無能為力,而township的居民是無可奈何。

Travel Memo:南非•開普敦

簽證:持特區護照或BNO者毋須簽證。

航班:乘坐南非航空來往香港及南非開普敦,於約翰內斯堡轉機,來回經濟客位機票約HK$8,290起(未連稅)。 http://www.flysaa.com

旅行團:Asia to Africa Safaris有辦度身訂做行程,夠靈活,有專人導覽的Cape Town Township Tour。 http://www.atoasafaris.com/

滙率:港元$1=南非蘭特R1.35(文中價錢已折算為港元)

鳴謝
︰南非航空、Asia to Africa Safa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