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在北京出了幾本書,出版社希望寂寂無聞的作者能隨書登台協助宣傳,我覺得我這隻生蛋的雞並非能言善道的料,面對烏合之眾任何時候都有本事發台瘟,兼夾和傳統觀念裏的貌美如花有一點點距離,東奔西跑拋頭露面不但沒有招徠功能,簡直倒自己米,鄭重拒絕了與廣大讀者接觸的良機。客氣的編輯順勢把邀請改為開放式,表示北京城門二十四小時不上鎖,隨時歡迎域外人大駕光臨,膚淺的追星族千多謝萬多謝,末了笑笑口答道:「張火丁什麼時候演戲,我什麼時候來。」
自古文人當然多大話,空頭支票要多少有多少,但可惜我是個冒牌的,閃閃縮縮霸佔寶貴的報紙版面天天放屁已經神憎鬼厭,怎敢得寸進尺濫用專家權利,所以年初風聞暫別舞台的程派傳人將在春季復出,馬上認為有義務遵守諾言。別以為從赤鱲角往北飛三個鐘頭易過借火,如果你的狗竇座落巴黎,銀行戶口的存款接近負數,同時沒有暢行無阻的回鄉證,牽涉的問題就很廣泛。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居然找到慷慨富翁贊助全程機票、門票和京城住宿,所欠的東風,只是美國護照裏中國政府發下的簽證。閉起眼睛也能摸上深圳尋歡的你,一定不知道得到這張身價一千八百餘港幣的薄紙有多困難,為了它我甚至去中環文華里印了有職銜和公司地址的名片,證明申請人既不是無業遊民,更不是與報界有關聯的文字工作者。星期六早上啟程,星期四下午五點半才終於拿到簽證,長安大戲院的京劇《梁祝》雖然沒有越劇的「我為你一路奔得汗淋如雨」,卻切切實實鋪滿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