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戴天右邊的人 - 蔡炎培

蘋果樹下:戴天右邊的人 - 蔡炎培

聽小妻子靚嫲說,戴天「這條友仔」八月時要回來了。
四十多年前,跟寫小說的朱珺訂定城下之盟,詩人戴天就是女方的見證人,區區則是菊一般的胡菊人。婚禮也夠簡單的,在大會堂亨利摩爾的雕塑《受傷的婦人》前,拍個照,禮成。是的,中間有一個人物/被四勇士圍繞,扶持/他們的熊腰扭曲着,旋轉着/使光復活 戰馬重現/他們不斷向心移動/移向中間那一個人物。
「四十不畫」的蔡浩泉也來了。
他們說,這一回你吟詩也吟不甩了。是是是。夏侯無忌說得好:深投網裏還要詐作不知!「四十不畫」是詩人左邊的人。
右邊的人是誰?
婚後十年,朱珺說是《疲倦旅程》。我,問心無愧,勤勤懇懇討生活。我有一份上佳的副業,在馬迷服務社給簡氏兄弟寫錄音稿,然後分頭送到各大報社去,從而贏得「寫馬經的詩人」美譽。我真不明白覊魂要跟我道什麼歉。海明威說,「人到這個世界上來,也該產生一些勇夫……」
馬迷服務社位於纜車徑,毗鄰聖約瑟中學,環境旺中帶靜,山下不遠的電車路,可是滾滾十里紅塵了。最怵目驚心該是67年暴動,一群白恤衫深藍褲子「工人階級先鋒隊」,意氣風發頻呼口號:「造反有理……我們必勝……」一路操上花園道;誰叫「大美人」的領地就在那裏。後邊港督府的情況怎麼樣,沒有的目見過,不敢亂說。但督憲府的杜鵑,可堪想像。像你,回眸一笑,解開滿風滿蝶的紅羅帕,那魂雨的杜鵑花……。
時間過了十年。《小詩三卷》出來了。二十本樣書,一下子送光了,生活還是那個模式。我不敢說推石上山,寫詩很過癮就是。一天,午間未幾收工,施施然下山,竟然碰見了戴天回美新處,詩人右邊,還有一人,玉樹臨風,「獨有庾郎年最少」。詩人說,他是董橋。你該送詩集給他。我說,沒有了。
一晃又是好幾年,小董繼菊人接掌「明月」。你說,「我要你一首詩。」美麗的,詩從不在詩人的手裏。思念是一個人/在什麼地方見過/她的眼睛有雲/她的腳尖有海/雲海萬里間/我跟你一輩子戀愛。
小董說,「雲海萬里間」好不好改為「雲和海之間」呢?小董是周作人的知音,濃得化不開的,一下子轉作淡筆,色然一而喜。
小董要榮休了。珍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