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旅行是因為它慢，緩慢的遊走中又偏愛單車，因為它還伴隨着一點痛苦和坦誠：當每一公里都全靠肌肉的力量往前，身心便切換成微距高清攝錄機般的模式，無比敏銳地領略每一片樹葉、每一縷陽光、每一座村莊，聽見雨水落在肩上的聲音，以及心裏每道皺褶的沉默，或者自語——自我於是以看得見的清晰程度浮現，就在路上、流動的美好之中。
記者、攝影：周榕榕
洱海
位於大理白族自治州的洱海，是雲南省第二大淡水湖，南北長，東西窄，水面海拔約1972米，北起江尾鄉，南止於大理市下關鎮，據說因形狀像一個耳朵而取名為「洱海」。
記者Profile：
周榕榕
中大新聞及傳播學院一級榮譽畢業，
曾任商台節目主持人、《壹週刊》人物專訪記者。
著有《死在路上也不錯》、《死在香港》（合著）等。
雲南的大理、大理的洱海，像線一樣沿洱海繞了一圈，一百一十五公里的環海路。騎車出大理古城，沒多遠就是年半前新修好的環海西路。清晨，高原的雲像笨重的乳牛群，只偶爾從縫隙間漏下一兩縷陽光。二十多公里後，首先會遇上當地白族的聚居地：喜洲。
喜洲是個古鎮，至今保留着超過一百座明清時期的老民宅。穿過早市的各類蔬果、農具、小吃攤檔，迎着載滿當地人的馬車往前，古樸的味道漸濃，因為沿途那些石牆、老磚、紅門、仍停留在六十年代的理髮店。到了中心點四方街廣場，往北，不一會豁然開朗，眼前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一堵黃土牆直直伸入綠意之中。這就是楊家大院。
尋找
院的入口藏在小巷盡頭，一入門是典型的白族民居風格：三棟兩層高的木製樓房，夾着一面石壁，白族人稱之為「三坊一照壁」。「我們的房間很小，沒有電視，也不能吸菸，因為文物局限制，也因為很多東西我們不想破壞，讓它還是原來的感覺。」楊家院的現任美國主人Brian Linden說。
2005、06年間Brian和太太Jeanee帶着兩個兒子一直遊走在中國各個古鎮，從安徽到貴州，福建土樓到廣東碉樓，尋找着興建文化酒店的合適地點。直到2007年他們來到喜洲，經當地政府同意，簽下國家文物保護單位楊家大院二十年租用權限的協議。之後他和Jeanee賣掉美國的房子和畫廊，招募村民，開始進行大院的翻修工程。結果沒多久文物局的人員來了，不准院子施工。
「有十四星期左右，我們一百多名員工都沒有工作。政府沒有告訴我們還要跟文物局談，而且不單是大理的，還要跟雲南省、跟全國的文物局去談。沒辦法，有半年時間很不穩定，不知道能不能實行，那時壓力最大，因為我們錢也有限。」經過一年半的掙扎和修整，才有了這家喜林苑。想起創建時的困難，Brian搖着頭苦笑：「如果沒有對中國的熱愛，肯定會放棄。」
冒險
訪問中至少聽Brian說了三遍：中國對他就像師傅一樣。「沒有中國的話，我在美國一定只是個木工或水泥匠。」 Brian的祖輩裏只有他上過社區大學。1984年因為一次機會他來中國留學，兩年多的時間讓他學得一口流利普通話，也讓他獲得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駐華攝影記者的職位。後來在父母壓力下他返回美國，取得碩士學位，然後又去南京工作，在那裏認識了美國華裔妻子Jeanee。此後的廿七年，不論是在史丹福讀漢學博士，在美國開畫廊，或到中國尋找實現夢想的地方，他們一直在一起。
他們的夢想是在中國開一扇對外交流的窗，讓像至今仍不肯踏足中國土地，像Brian父母那樣不了解這裏的人，有機會體驗中國本土文化。因此喜林苑有着少見的經營模式：超過五十名員工，客房卻只有十六間；公共空間奇多：圖書館、音樂室、兒童房；活動也多：書法、品茶、烹飪……盈利來自房租，更來自各種活動策劃。如今酒店穩定保持八成入住率，其中大部份是外國遊客。有收穫，當然也有犧牲和掙扎。
「這麼多年，我們的孩子也是home schooling。全國旅行時就把孩子的書收在一個箱子，帶來帶去。去到一個地方，在小客棧待一、兩個月，就在那裏上課。「現在回看，是有一點天真，浪費很多時間，但這些浪費是好的。孩子可以了解每個地方的文化，也看到父母的掙扎，每次到一個地方，失敗了就要走，但他們會記得媽爸為了夢想怎麼奮鬥，有這樣的回憶，非常好。」
路上
告別打擾已久的Linden夫婦，吃一碗涼雞米線，再啃一塊喜洲破酥粑粑，讓我們翻上車，往北去，不遠處便是環海西路的盡頭，拐彎，向着蒼山方向騎到二一四國道上，前面一些是以扎染工藝聞名的周城村。我們到城中心的古戲台去，精緻的戲台上空空的，台下卻正上演各種買賣。
下午四點開始，這裏聚集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小商販，買與賣的人都穿傳統服裝，用當地語言討價還價。細細尋去可以找到許多說不出名字的特色食品：果凍、糖水、蟲一樣的糯米條混合起來的清涼飲料、放在炭火上烤的新鮮餌塊、豬大腸是認得的，放入辣椒，奇辣、奇鮮。突然發覺以為已飽的胃還有空間。
吃一圈，天色就漸漸暗下來，或者到附近找個住所，或者趕三十公里路到雙廊去。而不論那一項選擇，第二天早晨，屁股再次挨上單車座墊時，身體都會毫不留情地告訴你它的抗議。雙肩、腰、屁股、大腿傳遞來一陣陣痠痛，騎着騎着，也就認命了似地安定下來。這時便有了一種特殊的寧靜，彷彿體內哪裏多了一面鏡子，細細地反映周遭：空氣中牛的鈴鐺的聲音，農人在路邊的狹長田地裏耕種，遠遠的漁民划着車胎製成的船……心緒像花一樣在鏡子上自開自落。直到雨從滾滾烏雲裏倒了下來，打破寧靜，也打得人拚命往前逃竄。然後，高原的雨又倏然而逝，光束破開雲層，在海面上閃爍出小王子眼中的鑽石。
此時離目的地也不遠了，一路經過挖色鎮、海東、下關，返回古城時身體就有了一種微醺似的疲憊、滿足，以及一點點不捨。想起村上春樹曾在遊記《邊境．近境》裏說過的：「人們的心情想法就如同細緻的鱗片般貼附在各個地方，單是依靠飛機、新幹線或是汽車來去匆匆的旅行者，他們的眼睛大概是看不到這些的，若是能夠風塵僕僕，汗流浹背，連續好幾天像個儍瓜似的一步步走下去，慢慢地就能夠一點點看出來了。」
楊家大院（喜林苑）
院落建於上世紀四十年代初，是典型的白族民居，原主人為喜洲商人楊品相及楊民相兄弟。 2001年6月被國務院列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經歷70多年風霜，其以土和木為主的建築本身保留完好。文革期間因作為軍隊駐守的基地而免遭破壞，故此院內雕樑畫棟也得以完整地保存下來。
Travel Memo 中國雲南
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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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龍航空來回香港及昆明$1,760起
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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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昆明可乘坐火車到大理，需時約6小時
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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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居民持有效回鄉證或回鄉卡。
查詢︰2851 1700（中國旅行社）
滙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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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民幣約兌1.26港幣（文中價錢已折算為港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