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歲月中,最憂心怔忡的事,莫如一九八五年,右眼突然痛愈失明。這,誰叫你晚晚夜宵,半瓶大麯方才睡得着。
右眼落下「鐵幕」了,跑去鄧肇堅醫院求診,很快安排做手術。局部麻醉便開刀了,醫生跟護士有講有笑,時間到了,醫生着我忍痛一下便敷上紗布,在院外守候的小兒子,心急如焚,忙問道:「爸爸,怎麼了?」我說:「沒礙事的。」
沒礙事的沒礙事的,救護車把我轉進去瑪麗,心更安了。越日,大夫巡房,凌醫生看了看,說:「你得再做手術,不然會盲。做不做?」我說:「謝謝你。」
這一回,全身麻醉了。原來麻醉跟「一睡不起」差不多,我還沒有應答完護士問名問姓,可就無知無覺。一覺醒來,手術已經做了很多個小時,痛感甚,頻叫「懦夫」!
一個禮拜後,要出院了,「鐵幕」仍在,排期覆診。此時,明報最難忘的作者是蔡瀾兄,給我寫信。歡喜不已;信是有質感的東西嘛。瀾兄還給我說笑。此外,老讀者蘇翰林告我,我們美術部的同事黃家能,車禍傷了眼,養和醫院眼科部不錯,救番。
我依言前往。主診大夫檢查後說,你的眼睛要用冷凍手術,我一個人做不來,要請同學幫手。我說,多少費用呀?大夫說了。我說,我沒這個儲蓄,儲蓄都在馬會的草皮,怎辦?大夫笑笑:你可以分期付款呀。咁又係噃,於是住院,先慈來了,頻說沒事,主耶穌在十架所受的鞭傷會醫治我。越日,果有奇蹟,主診的李大夫告我什麼水位退了,可用激光,無須冷凍手術。
事不宜遲,及夜,李大夫趕回,我們的激光機壞了,去借廣安的一用。親自開車送我去。半途,李大夫省起什麼,說,你有沒有帶身份證。沒有。我說,不過我記得號碼。他說,不管用,急忙掉頭回養和。
手術大致順利。李大夫還得意地笑說,你的左眼也有幾個小洞,我給你補好了。God is near。我說。李大夫不語地笑笑。
回家了。回家的感覺真好。女兒歡呼:爸爸重見天日!
晨早起來,打開報紙,港大頒授博士學位,坐於「桃姐」隔籬的人,不是李大夫是誰?哈里路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