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制度與小革命(傳媒人 賈荃) - 賈荃

舊制度與小革命
(傳媒人 賈荃) - 賈荃

太陽花運動絕對是自台灣1990年野百合運動以來,最震撼華人世界的一場學生運動。更重要的是,這次運動直接影響到了香港和大陸,無論你是支持抑或反對,都是對既有觀念的一次挑戰。
不得不承認,很多人完全沒有想到,太陽花運動能夠獲得如此的反響,並堅持如此長久。這無疑是對馬英九政府執政以來,建立起的兩岸在經濟上邁向「統一」的一次革命。
說到「革命」,遂聯想到法國歷史學大師托克維爾的《舊制度與大革命》。書中,托克維爾指出,「法國革命的目的不僅是要變革舊政府,而且要廢除舊社會結構,因此,它必須同時攻擊一切現存權力,摧毀一切公認的勢力,除去各種傳統,更新風俗習慣,並且可以說,從人們的頭腦中蕩滌所有一貫培育尊敬服從的思想。」法國大革命之所以如此徹底,因為它根本就是要從空氣到土壤,將社會完全顛覆。而我們知道,這項工作不是推翻政府便能實現的。
《舊制度與大革命》近年在大陸很時髦,理由是中紀委書記王岐山上任後曾重點推介,鼓勵全黨研讀。很明顯,北京害怕「大革命」,害怕亡黨亡國的命運。
今天的香港也在爭取一場「大革命」,要力爭真普選,從根本上進行政改,而不是現任政府口中「有商有量」的政改,並不惜以和平佔領中環為代價。
然而,既然「大革命」不僅是「變革舊政府」這麼簡單,還有「除去各種傳統,更新風俗習慣」的任務。伴隨着「大革命」同時發生的,必定還有無數的「小革命」。而實際上,這些「小革命」才真正是滲透到社會血液中,從根本意義上改變生活的要素。台灣經驗,也不例外。
前幾年,台灣有本暢銷書叫《我的小革命:顛覆主流》,向讀者介紹了台灣的種種「小革命」:街頭刊物、獨立書店、公益旅行、社群藝術……據說給了香港社運青年很多借鑑——原來每個公民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參與到革命中來。而且並不是一談到革命,就必須是「千萬人頭落地」的血腥與暴力。
民主,當然是要爭取的,但政府「城頭變幻大王旗」,並不會一夜之間提高民眾的生活質素。其實,「小革命」不是台灣近幾年才興起的運動,而是戒嚴時代以降的傳統。
在1980年代,除了美麗島事件等為代表的黨外政治運動,台灣民間早已掀起「小革命」:環境保護、女權運動、傳統工藝、消費者維權、原住民文化……有些人,萬水千山地跑到台灣農村,給小學生表演舞台劇。與其說「大革命」讓台灣變得美好,不如說「小革命」實實在在造福了台灣民眾。
很多人問,太陽花運動的年輕人究竟要甚麽?難道連經濟發展也不要了嗎?大陸土豪喜歡講:錢能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這幾年讓北京最頭痛的,正是港台這群年輕人,開始覺得「錢」並不那麼重要,這是「小革命」的勝利。
港台的本土主義,是伴隨與中國融合後產生的。在兩岸未三通、香港未回歸之前,「中國意識」從來不是問題。反而是和大陸的接觸多了,摩擦出現,切膚之痛、牴觸情緒應運而生。這絕不僅是「大革命」層面意識形態的不同,更是「小革命」層面的諸多差異。台北的小街巷,比不上北京、上海的高樓大廈,卻更具魅力。港台自我意識的增強,要「感謝」大陸之賜。
兩岸三地的問題是複雜的。一般認為,學術的任務是把問題複雜化,而傳媒的任務是把問題簡單化。但其實,對後者的這種認知是值得商榷的。傳媒也應該把問題複雜化,例如中國那麼大,南北方有差異,邊疆與中原也不同,傳媒應該將中國問題的複雜性呈現給受眾。
中國疆域遼闊,中央和地方往往是相對概念,難以一語道盡。把中國拆解為無數個部份,來探討中國的問題,恰如醫學上的解剖一樣重要。香港問題也是如此,須要針對每個部份,進行無數「小革命」。香港人大可不必談「革命」色變,法國大革命可怕,但像英國光榮革命那樣相對非暴力的運動,何樂而不為呢?

賈荃
傳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