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從清邁出發，坐車到清萊，已經烈日當空。四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高床軟枕。當演員和當記者的待遇很不同，從一點到另一點，只不過場景和場景的轉換。鎂光燈下，始終和現實保持距離。今次隨邱禮濤導演來拍攝，同行有女主角阿Sa，戲名叫《雛妓》，監製是杜汶澤，講的是一個香港記者和泰國雛妓交錯的故事，也是清萊地區每日發生的滄海一粟。
一行二十多人到達這所兒童教育中心，學生們已經在放泰國新年假期，正期待着下星期的潑水節。他們也來充當臨時演員，在曬得枯黃的草地上跑跳，在破落的滑梯上嘻笑。此刻他們看似無憂無慮，但走近一看，他們對外來者抱着很大的戒備，他們每日放學以後，都得步步為營，否則很容易跌入人口販子 (human trafficker) 的圈套。
在泰國北部地區，每年有數以萬計的兒童被販賣，他們可能來自境內貧窮的村落，更多來自接壤的緬甸、老撾、柬埔寨。在每一條村莊，都有從事人口販賣的「中間人」，瞄準經濟有困難的家庭，提出「工作安排」給他們的子女，用金錢引誘無知愚昧的父母。父母以為子女只是被聘為餐廳、髮廊、酒吧、店舖的雜工，其實男的被販賣到工場或漁船被奴役，每日工作18至20小時；女的被販賣到旅遊城市曼谷、芭堤雅、布吉，被迫賣淫。而且，年齡不設下限。
這麼一紙「合約」只值800至1200港元，對不少父母來說，卻是難以拒絕的可觀收入。尤其對為數極多，染有毒癮的家長來說，兒女有時只是生財工具。人販買通村落和地區的代表和官員，製造身份證明，方便把兒童運出去；更恐怖的是利字當頭，警察、親戚、僧侶都會視而不見，甚至參與其中。一旦這些兒童被販賣，人販就會巧立名目，加諸還不完的債務，迫使他們一生為奴。致力幫助這些兒童的人道主義者 Mr.Sompop Jantraka形容，這是一個「吸血鬼的循環」(bloodsucker cycle)，持續的貧窮與無知驅使悲劇不斷重演。
於是，Mr.Jantraka在25年前，成立了 DEPDC/GMS (Development and Education Programme for Daughters and Communities Centre in the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這裏和緬甸邊境只10分鐘車程，目前有105個學生，主要是附近村落的窮人、新移民、難民的子女。另外還有兩個中心在泰北，一個服務險被販賣的女生，一個收容無家可歸的兒童。他們相信，惟有教育，可以幫助兒童遠離「吸血鬼」的魔掌。在這裏，他們提供半日免費課程給學生，教他們讀書識字，更資助學生出外升學，助他們擺脫跨代貧窮。另外半日，學生可以學習農務、縫紉、烹飪等職業和生存技能，讓他們擁有一技之長。在學校環境裏，學生能建立社交圈子，互相提防人販，老師也會教授他們人權和法律知識，提高兒童和家長的防範意識。得到學校庇護的兒童，有98%能免於被販賣。可惜作為一間非政府組織，DEPDC每年只能服務很少數的學生，當中的工作人員更不時收到人販和村霸的死亡恐嚇。
義工離鄉別井為助人
現時中心的20多個工作人員，有一半是義工。我認識了來自澳洲悉尼的 Matthew，他正在家鄉攻讀心理學，可是去年暑假來當義工後，他決定休學一年，來這不毛之地當義務老師。他和我們一樣，過着舒適的中產生活，可是當看到無數受傷的小朋友，他無法放下不管。他見過原本天真無邪的少女一夜消失，也見過生於絕望的兒童獲得救贖。雖然人生無常，但始終要有人伸出援手，幫得一個，幫一個。
幾個小時的拍攝眨眼過去，我們又返回舒適豪華的車上，回到我們高床軟枕的世界。窗外突然下起雨來，誰知道這場暴雨之中，誰又被推到貨車上，被運到吸血鬼的巢穴裏？在這一夜，大家為我唱了生日歌，我許了一個願：願苦難遠離一雙雙天真的眼睛，在雨後夜裏閃爍的繁星。
DEPDC 網址： Http://depdcblog.wordpres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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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file：柳俊江
前新聞記者、主播，動物NGO工作者。現為自由傳媒人兼「另類生態學家」，透視傳媒生態、動物生態、社會生態。《反智動物》討論最高智商靈長類動物之種種反智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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