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段日子,不是沒有輕微傷感的:計劃任何旅程前,總先研究會不會撞了巴黎城市劇場的舞蹈節目,全盛期每月閒閒地受教三四次,數年間歐洲舞男舞女狀況瞭如指掌。幸好甫抵埗就穿戴整齊去拜碼頭,和公共關係主任打過招呼,承蒙他們不棄將來歷不明的名字列進文化界名單,隨時慷慨奉贈門票,否則以那種來者不拒大小通吃的胃口,恐怕收入菲薄的我不出三年五載便破產了。運氣也非常好,九十年代正值法國舞壇生機勃勃,新秀輩出作品趨於成熟,鄰近比利時和荷蘭的尖子踴躍過埠,加上一年一度的翩娜包殊和偶爾的簡寧漢,充滿流動盛宴頻頻到會的喜悅。
蜜月一度十餘寒暑,熱度終於漸漸冷卻,近年抱着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鐘態度,由戴高樂機場回到蝸居,唞足精神才翻開他們的節目表瞄瞄,為遷就演期更改機票那支歌仔,老早成為絕唱。這次剛着陸,遇上加拿大反斗星Dave St-Pierre搬演他驚世駭俗的三部曲,罔顧時差連看三晚,厚着面皮自誇返老還童。其中《來點溫柔吧,他媽的!》前幾年已經看過,堪稱舞台裸露里程碑,除了披肩金絲貓假髮之外一絲不掛的男舞者,不但在台上曬八月十五任劍揮,還跑到觀眾席做出各種教人不好意思直視的肢體動作,徹底顛覆中產階級高尚品味,是新世紀矚目的奇舞。別以為除衫剝褲沒什麼大不了,牽涉的是創作的醒覺和氣度,君不見我們那些又痕又怕痛的殿堂級舞蹈大師,直到如今仍然安排舞蹈員穿肉色緊身衣扮全裸嗎,無勇氣袒胸露鳥事小,欠缺對身體的認知和反省事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