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實主席李嘉誠近來甚為高調,上星期在業績公佈時提出:「香港𠵱家係,有能力嘅人唔出聲,冇能力嘅人就爭住做!」似有所指。昨天在一個大陸財經網站的專訪中又說,香港切忌「情緒政策化」,並指貧窮滋生出來的民粹,易放難收。
去年的碼頭工潮,演變到最後,除了是工人為自己爭取權益,各團體爭相表態聲援,也有左翼年輕人在提早佔中,尤其是在長江中心門外駐守,並打出針對李嘉誠的大幅橫額。我本來以為,李嘉誠閱歷豐富,未必會將後生仔的盲動放在心上,但似乎他對香港近幾年的現象,還是有點戚戚然。
今時今日,許多人一聽到是李嘉誠講的說話,就立即抗拒。曾幾何時,李嘉誠是超人,崇拜他是上進的表現。十幾年間的意識形態轉變,可謂差天共地。
新一代究竟是不齒財富?還是不齒某種致富的方法?這個問題,我不懂得回答。但是從我的觀察,這一代人確實對財富有矛盾的抗拒,一方面,他們希望過某種穩定的小康豐足的生活,但已經不敢奢望有出人頭地的機會。當然,在他們身邊,有着許多想法和遭遇相似的人,讓他們自覺不孤獨,可是,他們也在生活和工作上遇到舊一代價值的香港人,兩套想法常有衝突,也是回歸後香港在各環節常見到的世代差異。
李嘉誠代表了上一個時期香港精神面貌。可是這個年頭,卻很難講得準誰是代表人物;這一任特首梁振英,在未得到實權之前,其實深得這一群期待顛覆秩序的社會棟樑所支持。只不過是幾年之間,當日最期盼梁振英帶領改革的社會棟樑,有些低調地進入了建制,有些則被遺忘了,有些成為了最積極的反對聲音。
有群不相信政府的人,本來是健康的發展。可是,在這個城市,似乎走來走去都走不出一個低層次的想法,就是這個人帶領不了政府,就換一個人試試。期望有人可以帶領香港走出困局,是香港政治中的迷思。
只有非常少數人,會真正去質疑這個政府的規模是否已經大到不受控制。事實上,政府跟任何組織機構都一樣,只有能力去專注處理一部份的社會問題,甚麼都管的政府,甚麼都管不好。可是政府跟別的機構有一點不同,只要是用公帑去運作的部門,在失敗時永遠都可以獲得更多資源;相反,在市場裏面,失敗的結果是最終失去資源,這種優勝劣敗的新陳代謝,被社會棟樑說成是「社會達爾文主義」,變得政治不正確。
究竟香港政府會怎樣發展下去?不斷花錢似乎是一個已經改變不了的趨勢。可是,另一個更令人擔憂的發展,是越來越多由上而下的政策,要令這個社會趨向單一和方便管理。這是大政府難以避免的宿命,發展到極致,就是全盤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但是,就算香港不走向那種社會主義的模式,政府無謂地擴張,最終這些部門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也會無事生非,不必要地限制正當人家的自由生活。
許多打工仔,以為每天上班,每月有糧出就是資本主義,然而他們在朝九晚六被受指揮沒有自由的生活,其實更似社會主義的世界。他們心底以為反對資本主義是走向自由,殊不知他們在爭取的,卻是由早到晚都沒有個人話事權的社會主義。
海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有一章叫「為何最壞的在最上」(Why the worst get on top),就是講在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當中,由於政府要將社會種種不同的觀點和信念歸一,從而方便管理和規劃,結果只有最不包容和接納差異的獨裁者,才可以有效統治這種政府。由民粹走向獨裁,往往就是透過不斷地施加政治壓力,要令少數服從多數。當社會收窄成只有一種聲音,這不是和諧,而是寂靜。
李兆富
獨立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