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大陸的媒體格局中,《環球時報》(環時)享有特殊的位置,正如它自我宣傳的一樣「刊發文章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高度重視,引起國內外媒體廣泛關注」。
環時的特殊位置恐怕沒人能否定,也沒人能撼動,至於它與中宣部等權力中心究竟存在甚麼交易,外界難以知曉。它在中國顯然確實是一份享受「言論自由特權」的報紙,在諸多敏感話題上言人所不敢言:劉曉波獲諾貝爾和平獎時,環時連發5篇社論;薄熙來事件初期,環時也曾連發13篇社論,而其他媒體只能望洋興嘆。但這種特權並沒有使它贏得專業人士的尊重。
譬如,最近《環球時報》連續兩日發表社論批評「驅蝗」行動,先以「規定內地訪香港人數,好自私的動議」大扣帽子,批評港區人大代表關於控制訪港自由行旅客數量的提案。評論除指出中央對香港的恩典外,更指「內地旅遊景區每到黃金周也都人滿為患,京滬等大城市飽受流動人口過大的壓力,但人們都能平靜對待,能理解這些現象對城市是利弊參半的」。環時差點就說,內地民眾能忍受霧霾、交通堵塞、黑心食品等問題,那麼香港或世界其他地區也應該忍受得了。
環時創刊於1993年,隸屬《人民日報》,如今據稱在世界90個國家和地區駐有350多位特派、特約記者,單期發行量超過160萬份(當然實際發行量是否如此另當別論)。在其現任主編胡錫進的影響下,這份報紙的定位是「報道多元世界,解讀複雜中國」。內地網民中盛傳着一個段子,調侃幾個全國性的媒體如何塑造世界與中國的形象:看央視《新聞聯播》,覺得全世界我們最好;看《參考消息》,覺得全世界誇我們最好;看《環球時報》,覺得全世界都嫉妒我們最好。讀者如果深信環時,會以為中國始終處於西方的敵視和包圍中,所謂「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環時從不掩飾自己的「愛國主義」,認為身為中國人天生就應該愛中國,並將國家人格化,視君主或黨國領導人為國家化身。這本質上是一種輕率的激情。去年12月環時首發,中宣部要求其他媒體轉載的評論《沒有了祖國,你將甚麼都不是》就是典型。該文以薩達姆、卡達菲等為例,稱雖然他們被趕下台,但伊拉克、利比亞仍戰亂不斷,因此「我們每個中國人都要警惕了」。
愛國主義是環時的特色,投機主義亦是,這表現在言論上為「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
2011年,美國前任駐華大使駱家輝赴北京履新,乘經濟艙,不帶隨從,背雙肩包逛街,用coupon買咖啡……這些平民、廉潔的行為明顯區別於內地官員的官僚做法,引起廣泛關注。環時果然看不下去了,以陰謀論來評價駱家輝的行為,認為他「每一個行為都被媒體包裝成美國官場『廉潔的細節』」。不僅如此,環時還教訓道,「中國積極炒作駱家輝『廉潔秀』的媒體應當自重」。然而,去年12月底,國家主席習近平到北京慶豐包子舖用餐,《環球時報》轉而大筆特書:「這個舉動客觀上發散的『聯繫群眾』意義,不僅大而豐富,而且是不可取代的。這樣的聯繫群眾,中國需要,人民喜歡。」
環時不僅善變,而且善於利用其特殊地位,在敏感議題上以壟斷的姿態讓其他媒體無從反駁。2013年1月7日,針對《南方周末》抗爭事件,環時在其他媒體被禁言的情況下發表專論,「在中國今天的社會政治現實下」,不可能「存在那種自由媒體」,並以近乎警告的語氣說,「即使在西方,主流媒體也不會選擇同政府公開對抗。在中國這樣做,一定更是輸家。」這一文章深得中宣部欣賞,全國各大報紙也被要求在顯要位置轉發,使得環時儼然成為中宣部整治南方報系的馬前卒。
環時是中國言論管制下的特殊產物,更是中共宣示「三個自信」的必需品。對外,環時發表拒絕普世價值的中國特殊論;對內,則宣傳膚淺的愛國主義。中宣部不便要求其他媒體刊發的言論,環時總能第一時間領會上意,迅速成文,並讓中宣部要求其他媒體轉載,達到全面的宣傳效果。
當香港與內地發生衝突的時候,環時就會將事件簡化為愛國與不愛國,或中國與西方勢力的對抗,繼而對不愛國的人們進行批判,手法極其機械及笨拙。
孟岐庵
傳播學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