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陽曆三月,未到暮春,仍然陰冷。灰暗的天空灑着毛毛雨,政府總部外,紅旗下白底黑字的「THEY CAN'T KILL US ALL」幾隻大字,份外矚目。
碰面都是黑衣人,不少是經常在採訪場合遇見的新聞工作者,但更多是早已離開這個圈子的舊日同行。大家點點頭,打個招呼,一切盡在不言中。
劉進圖遇襲至今已是第六天。這幾天大家一直忙於組織行動、採訪新聞,難得詳談。昨天在公民廣場聊起來,才驚覺平日大家輕描淡寫,但恐懼其實已經滲透。
有人說,計劃改變日常跑步的路線;有人說,午夜下班時走在街上會不自覺回望;有人說,考慮換掉張揚的車牌;有人甚至說,家人叫他轉行,結果演變成冷戰。免於恐懼的自由之珍貴,從沒如此具體。
對於那些仍然質疑劉進圖被斬跟新聞自由有何關係的人,例如梁振英的女兒、例如在立法會譴責兇徒卻堅持隻字不提「新聞自由」的建制派,只能說,你們的犬儒與你們的麻木,無異於在新聞自由上再斬一刀。
不過,我們不會退縮,不會放棄,不會讓惡勢力得逞。劉進圖說,手術後蘇醒過來,躺在病床上想起的,是港大讀書時校園大字報上「真理在胸筆在手,無私無畏即自由」的字句。他寄語新聞界,繼續緊守崗位,「唔好假設自由係永遠存在不變,需要每個人共同維護」。
寫過《Freedom from Fear》的昂山素姬說,在無視人權的制度裏,恐懼會變成生活的一部份,害怕坐牢、害怕被殺、害怕失去生計和財產、害怕失去家人朋友……但最陰森的恐懼,卻是當它喬裝成生活常識甚至生活智慧;而維護尊嚴的自重和勇氣,反被視為愚蠢鹵莽或不值一哂。
我們都會害怕。但勇氣不是無懼,而是戰勝恐懼;勇者不是不會害怕,只是他征服了恐懼。這是曼德拉說的。
我想起昨日的人群裏,有位小妹妹,她拿着用報紙摺成的大紙鶴,上面都是她收集得來的同學仔簽名,站在大人堆中,默默聲援香港的新聞界。看着她,我希望,到她長大時,香港會是一個自由像空氣那樣自然的地方。
為了那一天,我們一起努力,不要讓兇徒得逞,不要讓小妹妹失望。
陳沛敏
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