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纖雲巧染話顧媚 - 沈西城

蘋果樹下:纖雲巧染話顧媚 - 沈西城

「歲月不留人,我的人生字典裏找不到『幸福』二字,我一路踽踽獨行,不覺已走到了夕陽西下,滿眼荒涼,夜幕已低垂了,我抱着一身孤獨,在黑夜裏馳騁,看到遠山仍在對我含笑,四季草木依然常青,天地有情,為我譜成一幅晚景無盡的圖卷。」這是顧媚姊寫在《明月》附刊一月號內題為「從寂寞走到孤獨」的文章,讀了,心中戚然,思念頓起。我是經「音樂老小子」陳伯毅之介,得以與心儀已久的顧媚在「置地」咖啡室見面。顧媚穿了素色套裝,戴着杏色眼鏡,孤梅冷月,含冰傲霜,輕言淺笑,氣華自具。顧媚出身蘇州書香世家,父親淡明先生是報界前輩,善畫能書,顧媚幼受庭訓,對美術早有偏嗜。話匣子打開,我告訴她想寫一本《國語時代曲發展史》,年輕,閱歷淺,手上資料雖多,難判真偽。顧媚一聽,說「沈先生!你問我,我是時代曲活字典!」我不客氣,舉出一個心中長久的疑問:《兩相依》到底是誰唱的?有人說「崔萍」,有人說「陳芬蘭」,我拿不準。顧媚如小雲雀般地笑了:「哈哈!都不是!那是梁萍,五七年灌錄的,姚敏作曲,陳蝶衣作詞!」聽顧媚說梁萍是老歌星了,跟張露、逸敏是同代歌星。我又向顧媚請教了幾個有關時代曲的問題,說到姚莉,我說「姚莉是真正的歌后。」顧媚同意:「姚莉姐是我最佩服的老大姐!」那一別後,隔了一段時期,我們又在「怡東」見面。那天,顧媚提到董橋,卻無緣識荊,碰巧我偶然在星期日的「蘋果樹下」發表作品,便自告奮勇說可代作曹邱,顧媚開心極了。後來我徵得董橋同意,相約在「陸羽」吃飯。董橋欣賞顧媚的畫和歌,顧媚喜歡董橋的文章,言笑晏晏,一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夜晚就這樣消磨過去。顧媚要結帳,董橋早付了,哪有讓女士結帳的!
後來顧媚要回請,董橋說不必了,朋友在心中,可顧媚客氣,贈書送DVD,我也有一套,都是她主演的電影,卻沒有她的成名作《小雲雀》,這部電影大抵拍於六四年,六五年上映,顧媚是女主角,男主角是喜劇聖手陳厚。這是一部歌舞電影,顧媚在電影裏唱出了《小雲雀》,優美婉囀,自此有了「小雲雀」的雅號。然而,我並不太喜歡《小雲雀》,我喜歡的是《不了情》,王福齡作曲,陶秦填詞。這首歌真教顧媚唱絕了,嗣後不少女歌星翻唱,沒一個比得上她。顧媚告訴我,當年《不了情》這部電影,公開徵曲子,她弟弟嘉煇也寫了一首應徵,那便是查查節奏的《夢》,輕快優美,很為評審嘉許,可偏偏碰上王福齡的《不了情》,纏綿悱惻,正貼合電影的憂怨氛圍,最後便由王福齡奪獎。佳曲難棄,《夢》成了插曲,仍由顧媚主唱。
顧媚的另一個身份是畫家,六三年隨嶺南派宗師趙少昂習國畫,後又學藝胡念祖和呂壽琨,所繪之畫糅合了趙少昂的「光影」、胡念祖的「朦朧」和呂壽琨的「水墨」等三大元素,脫塵清逸,不與俗合。故識者云顧媚之畫輒受詩佛王維所陶染,一般名畫,不勝其纖雲巧染之紙貴。東坡居士云──「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借此喻顧媚,當無過譽!望長壽,繪畫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