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曾經政治火紅,又試過政治冷感。如今,政治又再令香港壁壘分明。
社會棟樑厭惡政治冷感的人,尤其喜歡引用據說是出自柏拉圖的一句話:「抗拒參與政治的最大懲罰,就是讓比自己更低等的人去統治自己(If a man will not himself hold office and rule, the chief penalty is to be governed by someone worse)。」
既然在位掌權的,社會棟樑都視為低等,那些只顧自己生活而甘願被統治的,就是更為次等的政治生物。
也有人叫這群政治冷感的人,做沉默大多數。沉默的人數究竟有幾多?沒有人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地說,沉默者沉默,必然有他們的原因。有人為了生活而忙碌,有人為了家庭而努力,重點是他們絕對不是自覺無力的一群,而是相信改變自己周遭環境比改變世界容易。
社會不穩,可以來自統治階層的權鬥,但也可以因為無權無勢的人要變天;但穩定的根本,肯定是有一群人安於目前所擁有,害怕轉變帶來損失。一定程度上,說這些沉默的大多數是反對革命的,沒有錯。
有人說要為沉默的大多數在政治上發聲,也有許多政治組織希望爭取沉默大多數的支持。可是,一直以來,成功者不多。在英美,算是代表沉默者的政黨,叫做保守派;所謂保守,就是要堅持某些既有原則,好讓大家不會一覺醒來,發現社會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在政治的市場,有些選票是容易爭取的;越是想透過有形之手進行財富再分配的,就越易被吸納成為政客的啦啦隊。政黨為求在短線贏取議席,難免會先向這些選民招手。選舉政治的口號,就是成功爭取,這個在現在的香港尤其明顯。
沉默的大多數,根本不用別人為他們爭取甚麼。政客在選舉中要找個定位去吸納這群人的支持,殊不容易。可是,在更廣義的政治遊戲規則當中,有一條驗方,萬試萬靈:在任何社會運動當中,可以沒有上帝和天堂,但必然要有地獄和魔鬼。
保守主義的對立面是甚麼?膚淺地看,就是希望以一己之力改變世界的社會棟樑吧。可是話分兩頭,也有人主張以一定的福利,去確保眾人都安於現狀。在過去幾十年,諷刺的是,這個政治定位由行政機關所壟斷,在野的政黨幾乎清一色站在要求改革的另一邊。當然,這個政治現實有一定的環境因素在其中。曾幾何時,香港是英國殖民地,穩定壓倒一切;如今香港仍然是一個殖民地,轉變只不過是換了另一個宗主國。
說香港沒有保守政黨,也不完全正確。所謂的建制派,本來是有條件成為香港的保守黨。甚至乎傳統的民主派,尤其是民主黨,也有成為保守黨的條件。可是,當前的建制派,從頭到尾都不似真正的香港人,要香港人信他們捍衛香港的傳統價值,又談何容易?至於民主黨,在政策立場上,越走越偏激;牽着民主黨政策主張的,是一群希望改造世界的社會棟樑,結果令這個政黨遠離群眾。
近年香港多了一群新右翼,打着本土主義的旗號。他們又算是保守主義的代表嗎?他們的確有個對立面,叫做大陸人,無論是旅客抑或新移民,一律視為非我族類,想要驅之而後快。新右翼也自覺被逼至無路可退,是被迫要企出來,絕對不是出於自願。
假如沒有大陸旅客和新移民,究竟會否有這些新右翼的出現呢?毫無疑問,香港人這個身份的存在危機越來越嚴重;而這個存在危機,亦不單來自特區政府和北京的刻意破壞,而是越來越多香港人對究竟怎樣去理解這個地方,感到迷惑。香港是個移民城市,本來對外來人也不抗拒,可是當這個城市的人,認定了自己有一定的權益,外來人也被視為搶奪資源的侵略者,兩個條件加起來,就是新右翼冒起的原因。
可是,我相信,還有不少香港的沉默保守者對這些新現象感到不安。說到底,這個城市本來是一個開放、包容和自由的社會,由開放走向封鎖,無疑是一個翻天覆地的轉變。可恨是現在的政黨,各自天殘地缺,代表不了沉默保守的價值。到最後,許多無奈的人,惟有選擇前人的路,用腳投票;留下來的,就只有越見偏激的狂熱分子。就是這樣,香港越來越撕裂,對壘的叫罵聲,越來越高唱入雲。
李兆富
獨立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