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應該是中學三年班。我還記得是太古城。那時候很流行溜冰,同學們趁周末相約到太古城商場溜冰,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乎「𥄫女」。沒辦法,和尚寺,男校生,放假如放監,齊齊發花癲。
可能是睾丸素上升的影響,那天我認為自己是時候正式成為一個男人,於是我鼓起了勇氣,去士多買了一包「紅萬」,如果我沒記錯好像是五元半。選擇「紅萬」,大概跟所有人一樣,都是受那廣告中的牛仔影響吧!試問誰不想當牛仔呢?之後我去了太古城商場的廁所,那個年代流行軟包,我小心翼翼把煙包上角開封,抽出一根煙,放到嘴巴上,就這樣,一點,便抽了二十七年!
第一根煙,那股味道,彷彿是昨天。
跟紅頂白轉牌子
由於所謂名校特別多「扮X晒嘢」之人,加上年輕人特別容易受人影響,很快我便放棄了被其他同學認為太MK的紅萬(最諷刺是男拔萃確實位於MK)。80年代我們學校流行抽的是Silkcut,亦有部分人抽More,More非常扮嘢,又長又幼又啡色,抽起來像拿着特幼雪茄一樣。我有時抽Silkcut,有時抽More。
畢業後,出來行走江湖,有前輩提示我應轉抽「醇萬」。
他的理論是:「蠱惑仔,出嚟行,最緊要識撈!你食埋啲牌子鬼五馬六,人哋憎死你啦!大部份人食醇萬,你咪食醇萬囉!醇萬好在冇乜特別吖嘛!普通,咪即係好囉!人哋冇煙你有得招呼人吖嘛!係咪?你𠵱家窮,就要跟人哋嗰套,到你有錢嗰陣,至好講性格!」
跟紅頂白,我又回到萬寶路的世界。
電視台年代,錄影廠化妝間還未禁煙,片場如賭場,大家情緒七上八落,比較多人抽煙。試過有一個藝人來亞視拍一個劇,由於她本身不煙,亦下令所有人不准在化妝間錄影廠抽煙,而且化妝師抽過煙,亦不能碰她。由於我們是弱台,沒有法治只有人治,大家惟有聽她的。當時,我作為一個煙民,辜勿論抽煙是否一件好事,但我深深體驗到一個藝人,最重要是「紅」!
踏足電影圈之後,很多地方亦開始禁煙了。當然,所謂禁煙,也得看抽的人是誰。
林嶺東導演跟我說,他在荷李活拍戲的時候,由於很多地方不能抽煙,所以他簽合約時,列明他工作時一定要抽煙,而投資方亦同意配合。作為香港導演,能夠在鬼佬地方立下如此無理的合約條款,基於民族自卑感,我是非常羨慕他的!
幾年前,有天早上,我如常地起床後喝個咖啡,打坐,看報紙,來根煙。煙抽到一半,我卻突然覺得很臭,這樣我就戒了,兩年了,直至《DIVA華麗之後》。
電影《DIVA》是我監製的第四部戲,原本沒有打算參演,但其中有一個經理人角色,由於預算有限,找不到合適人選,我被迫上馬。不就演個戲嗎?有甚麼問題?問題是這角色每次出現,每個鏡頭,都會抽煙!雖然我意外地憑這個角色拿了三個獎,但同時亦因此而再次染上煙癮。
我的醫生最不喜歡我抽煙,他解釋說:「你飲酒,只要適量,還可以。食嘢,我知道你控制到。但係煙,係真係唔可以食,你𠵱家冇事,但係你老咗上樓梯都差過人,而且仲會有好多其他問題……」
下刪三千字,共勉之。
為太太下定決心
可能是去年成功減肥後,激發起我的信心。現在我相信,事,只要我想做,一定能做到。有時候不做一些困難的事,你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呢!加上人到中年,過了四十歲要做有把握的事,我決定在大年初一,開始戒煙!
作為過來人,我一直認為戒煙比戒毒難。因為毒品有很多傷害你的地方,而且很明顯,嘔心、頭暈、吃不下、睡不着等等,而煙卻沒有,它只是長遠會影響健康,不是燃眉之急,很難培養出強大的意志力去離開它!但凡事講求意志,我這次心中只想着一個原因,就是為了我太太。戰場上沒有無神論,我的太太就是我的神!為了讓她年老時不需要照顧我,我必須保持強健的體魄,為了自己,我不行,為了神,我可以。
第一天是最痛苦的,不但出現頭暈頭痛情緒不安等情況,很想罵人,而且不停想吃想睡,不停出現想抽煙的慾望。之後情況開始慢慢好轉,再加上因為毋須被抽煙的慾望綑綁而感到自由,心情越來越好!
現在,要不是要交稿,我也差點忘了抽煙這件事。
二十七年未能放下的事,一下子,你卻差點忘了當日為甚麼拿起來。
世事,往往如此諷刺。
無情無義,有時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真正的男人,不一定要抽煙,他可能更需要的是一股戒煙的勇氣。
再見了!我夢中的牛仔!
【口筆澤言】
撰文:杜汶澤
著名演員。愛抱打不平,用行動捍衞社會公義。
本欄逢周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