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六十年代，三毫子碗叉燒飯、斗零碗白粥，七毫子碗蛇羹，一副三蛇膽卻要二十元。一間老蛇店，見證香港興衰，在不斷改變的時代中，依然保持着傳統的格局，店裏的人跟三十年前沒多樣，只不過當時少年人，現今已垂垂老矣，但歲月痕迹的背後，原來不變的是三代的主僕關係與師徒之間的傳承，是緣份？還是一個好的老闆，才能讓一個員工甘心命抵工作七十年。
記者：歐陽曉思
攝影：周旭文
作為全港最大的活蛇供應商，蛇王林這間老字號經已有114年歷史。 創辦人羅大林在1900年開始在上環街邊賣蛇起家，主要做代理批發生意，有賣蛇膽、蛇肉、蛇酒及蛇藥，後來才租了一間小店賣蛇。由於他經常在別家商舖忙於替人劏蛇，人客來買蛇往往找不着他，總以為他在「蛇王」！故蛇王林的名稱便在上環流傳開去。起初在蘇杭街街頭賣蛇，後來儲到點錢，索性買下舖位，正式把蛇王林的金漆招牌掛上；70年代時更設蛇宴部，在九龍亦有分舖，見證六、七十年代蛇店最風光的年代，至今已過了整整一個世紀。羅氏後人傳至今代已是第三代，他們已甚少過問店舖業務，一切交由一班與蛇王林並肩作戰數十年的忠心員工負責，舵手是麥大江。
今年85歲的麥大江，15歲跟隨父親於蛇王林工作至今，足足70年。「我來香港的時候正正是第二次大戰完畢，戰時因無啖好食而捱壞身子，故找工作也非常艱難，爸爸當時在蛇王林工作，羅大林有見及此，便叫我在舖頭幫手，調理好身子才找工作，初初學師，每天都會跟師兄一起在天台拆蛇肉，拆蛇肉需要把蛇肉放在滾水裏拆，而當時每個人口渴就會勺那些蛇肉水來解渴，誰知就是這樣喝蛇水，身體漸漸也好起來，師傅也慢慢開始教我更多東西，所以蛇王林救我一命。」麥師傅說。
自創彎彎劏蛇刀
做「蛇王」絕不能馬虎蛇王，皆因捉蛇、煮蛇都是功夫。以往劏活蛇時，煮一煲蛇羹的步驟相當繁複，先劏蛇、拆蛇皮，再剝蛇腸、挖蛇膽，最後再把蛇煮熟才可拆肉；總而言之，開始煲蛇羹前，準備工序已要花三至四個小時。導演王家衛曾言：「所謂絕招，就是把簡單事情做到極致。」麥師傅的絕招，在於取蛇膽、脫蛇牙、劏蛇肉這三大本領，每一樣也駕輕就熟，一分鐘取蛇膽、五分鐘便剝15條飯鏟頭的毒牙，他眼見師傅師兄們徒手拆蛇骨，蛇骨雖屬軟骨，但拆五、六千條後，很多時也會弄到手指頭流血不止，他就嘗試轉用筷子拆，但拆肉速度大減，於是他鑽研了一把彎彎的劏蛇刀，從此三分鐘劏蛇無難度，三扒兩撥，要麥師傅慢一點點給我拍照也不行。麥師傅對蛇王林有忠貞不二的心，也要有個極好人的「事頭」。麥師傅的口中，老闆羅大林是位極少數有人情味的一等一大好人，那與他本人也出身於貧苦家庭不無關係。羅大林原非從事蛇業，後經一位鄉里教學捉蛇，便一直與蛇結下不解緣；但原來他除了是蛇王，還是個金融奇才，早已炒金炒到身家足以開家銀號，但因為擔心頂手老闆不像他般善待夥計，才打消開銀號的念頭。而每逢旺季，老闆亦會與員工一起通宵工作，同睡一個宿舍；過年老闆娘會為員工做新衫；就算來到羅氏第三代，早幾年有老員工退休，羅家亦連續三年送上逾萬元退休金！當年，羅老闆還非常擔心這位愛徒的婚事，眼看他已足30歲，還是孤家寡人，憂心忡忡，所以不斷做月老，周圍打探哪兒有雲英未嫁的好女子可替徒弟結良緣。「我這些『蛇佬』很難娶老婆，覺得自己沒本事有個家，後來認識到我現在的老婆，她是我們的客人，後來師傅知道我拍拖，開心不已，千方百計幫我，無論時間上或是金錢上他都願意幫手，到現在我已兒女成群，孫都幾個，也是多得有這個老闆才有今日。很多人都勸我自立門戶，以當時環境絕對不困難，但有這樣的老闆，我覺得很感恩，主我共榮辱，沒有離異之心。」
限定50碗 要吃趁早
平時有食開蛇羹的人，對太史五蛇羹應不會陌生。話說江太史的廚子李明、李才兩位師傅離開江家後，曾投身蛇王林，為蛇王林當年曾開設的「補品皇」負責蛇羹，故現時在蛇王林吃到的蛇羹，或多或少真傳自太史蛇羹。所謂五蛇是指過樹榕、飯鏟頭、金腳帶、白花蛇和三索線，蛇王林製作蛇羹時先把蛇肉蒸兩小時，撕成小塊，加進蛇湯中，加點薑絲、13年的陳皮絲和木耳絲煮成蛇羹，蛇肉比別家肥美，味道清淡甘香，由於每天只賣50碗，通常早早便售罄。麥師傅今天讚我守時，特意請我吃三蛇膽，我一臉狐惑，這還是我頭一次嚐蛇膽，看見我戰戰兢兢，麥師傅笑得像個小孩，說：「蛇膽活血補身，並能醫治關節炎氣管病，我每年吃四次，身體都很好，但始終萬病從心起，保持心境開朗就能解百病。」看着麥師傅向我耍耍功夫，教教我人生哲理，覺得這位老人家很會感恩，可能有人會覺得一生人打死一份工是件愚蠢的事，但正如麥師傅所言，能夠遇上一位好老闆，這份知遇之恩比中六合彩更難。
蛇王林
地址：上環禧利街13號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