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情人節起源於威尼斯人慶祝聖徒Valentino為天下有情人殉難。世界作家對愛情的描敘則大致可以分成兩大派,我姑且稱之為虔誠派和玩世派。虔誠派可以用羅馬詩人Virgil的名言做代表:「愛情征服一切」(omnia vincit amor)。玩世派則認為,愛情不過是「兩種幻想的交換,兩個身體的膚淺接觸。」
Virgil在但丁《神曲》中是引領詩人穿越烈焰熊熊之地獄的嚮導,直到天堂篇,但丁的戀人貝特麗奇亞轉為嚮導。但丁無疑是一個經典的愛情虔誠派,差不多就如聖徒約翰一樣相信:「在生命的晚年 / 我們都將單獨以愛情而受到審判。」大多數西方作家,尤其是英語文學正典的鼻祖莎士比亞,都屬於愛情虔誠派。連《羅密歐與朱麗葉》和《奧賽羅》這樣的悲劇都傳遞出了「愛情高於生命」的寓意。歌德年輕時期的作品《少年維特的煩惱》,描寫一位英俊少年不惜為愛情而殉情,晚年的《浮士德》則在結尾神秘大和唱中唱道:「一切消逝的,不過是象徵;/ 那不美滿的,在這裏完成;/ 不可言喻的,在這裏實行;/ 永恆的女性,引我們上升。」因此歌德也是一位愛情虔誠派。
愛情玩世派則對人世間的兩情相悅持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以為所謂的愛情飄忽即逝,而且往往是由幻想和欲望引發的。法國作家安德列.莫洛亞在普魯斯特《追憶逝水年華》序言中的一段話,便相當維妙維肖地傳達了這種觀點:「我們在邂逅相逢時用自身的想像做材料塑造的那個戀人,與日後作為我們終生伴侶的那個真實的人毫無關係。愛情的本質在於愛的對象本非實物,它僅存在於愛者的想像之中。」事實上,法蘭西人在法國革命前夕就寫出了全世界最為經典的愛情玩世派的傳世之作──德飄拉克洛的書信體小說《危險關係》,男女之間的聖潔感情變成了一場欲望,征服和追逐名利的遊戲。
文學作品反映的都是生活現實。自從尼采發出「上帝死了」的呼聲以來,愛情玩世派似乎是逐漸佔上風,西方國家的單身人數和離婚率愈益增高,這種玩世之風也很快刮到了經濟急劇發展的中國大陸。然而玩世派的增多只是說明了現在一個人在一生中會發生多次愛情,「愛情征服一切」的古訓依然有效,唯一改變的只是從一而終的單一性而已。
莎士比亞第116首十四行詩道出了愛情的神聖莊嚴:我絕不承認兩顆真心的結合 / 會有任何障礙;愛算不得真愛,/ 若是一看見人家改變便轉舵,/ 或者一看見人家轉彎便離開。/ 哦,決不!愛是亙古長明的塔燈,/ 它定睛望着風暴卻兀不為動;愛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顆恆星,/ 你可量它多高,它所值卻無窮。/ 愛不受時光的播弄,儘管紅顏 / 和皓齒難免遭受時光的毒手;/ 愛並不因瞬息的改變而改變,/ 它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