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26日,李香蘭前往位於日本東京都葛飾區小菅的東京拘留所,探望被捕的日本赤軍首領重信房子。
重信房子,幾乎和川島芳子一樣傳奇的女性,讓李香蘭為之着迷。1973年8月,身為日本電視節目主持人的李香蘭在黎巴嫩第一次見到重信房子就被她深深吸引,因而,當重信房子回到日本被捕時,李香蘭寫下了這樣的話,為她辯護:「昔日的她身為革命鬥士,滿懷自信,而今在日本卻成為刑事被告人,自由遭到剝奪,生活與世隔絕。恐怕她終將無法擺脫自己的命運了──我這樣想着,某種感慨同時湧上心頭。」
2001年,重信房子在獄中寫下了《在蘋果樹下決定生下你》,在貝魯特巴勒斯坦難民營的蘋果樹下,重信房子生下的,正是她的女兒重信𦛨𥮳──阿拉伯語的哈婭苔,在日語中,是命的意思。
當地醫生對這對母女充滿了崇敬之情,當她們出院時,他走到她們面前表達最崇高的敬意:「我也是巴勒斯坦人。光榮的為我們民族鬥爭的日本人,能來我的醫院讓我高興。……祝賀你順利出產,然後再感謝你;為巴勒斯坦,為阿拉伯。而且我相信還應該說,為日本人民。願真主給你女兒保護,她是我們醫院的驕傲。」
問題是,她真的那麼值得崇敬嗎?
「淺間山莊事件」(內部大清洗)之後,流亡海外的赤軍殘餘分子組成阿拉伯赤軍,奔赴巴勒斯坦幫助阿拉伯人反抗以色列的統治。一群日本人,在極端艱苦的生存環境下,為素不相識的巴勒斯坦人民拋頭顱灑熱血,其國際主義、理想主義精神,確實讓人非常感動。但是其方式:以暴制暴(特別是恐怖主義的手段),就值得讚賞?
1972年5月30日,他們在以色列特拉維夫的羅德空港向旅客發動突然攻擊,造成約98人死傷,其中26人死亡。在張承志的《敬重與惜別》中,關於此事有專文辯護,他用岡本公三的證詞、檜森孝雄的回憶錄和重信房子女兒所著的《秘密──從巴勒斯坦到櫻花之國》為證據,證明三名阿拉伯赤軍當時不是對乘客亂射一氣,而是想「襲擊機場的管制塔」,而且為了不使一般乘客被捲入,赤軍成員安田安之撲在手榴彈上,被炸身亡。即使我們相信這一辯護,襲擊民用機場本身,就值得歌頌?更何況,這不是赤軍唯一的一次恐怖襲擊。1973年7月20日,丸岡修等人劫持從巴黎經阿姆斯特丹往羽田空港的日本航空的波音747飛機。在釋放乘務人員和乘客以後,炸毀了飛機。1986年六七月間,赤軍暗殺小組企圖暗殺日本天皇……如果這一切都那麼正義,為什麼重信房子2001年在獄中,要宣布解散赤軍,並向所有受過赤軍傷害的人謝罪?
真是命嗎?在重信房子的身上,交織着堅守信仰與冷酷殘殺的兩面,這是她作為一個革命鬥士和恐怖分子必須同時承擔的兩面,那讓人既激動落淚又痛恨唾棄的紅與黑,如果真是命,是她用血與淚產下的肉體與精神的嬰兒,她也必須承受這相應的榮耀與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