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傅作義知不知道? - 賀越明

蘋果樹下:傅作義知不知道? - 賀越明

上世紀四十年代後期,華北地區的國軍總司令是傅作義,麾下將士五十餘萬,頗有戰力,卻不敵潛伏入室的中共地下黨,其一舉一動乃至喜怒哀樂,無不為對方所悉。數月前,鳳凰衛視播出「生死對決──平津戰役全紀錄」,連小學生看了也明白:這個仗沒法打。
傅將軍之女冬菊,被地下黨從天津急召北平,到父親那裏刺探情報,掌握動向,勸說停戰。為獲得軍事機密,她用巧克力為誘餌,哄五歲的弟弟從父親身上偷保險櫃的鑰匙,順利得手。這樁小秘密,傅作義知不知道?當時不知,古都和平解放後,女兒歡慶勝利之餘,或許會當趣事告訴他。
兩軍對陣,傅作義身旁諜影隨行。他的機要秘書閻又文,山西榮河小同鄉,且具才幹,深受信任,一路官至少將處長、軍中報社社長,豈料一九三八年已秘密加入中共,是抗戰期間潛伏未動的「冷子」,到國共交戰開始才啟用。傅指揮攻下共區張家口後,他捉刀寫〈致毛澤東的公開電〉,先經地下黨請示周恩來,獲指示要罵得狠些,要能夠激起解放區軍民義憤,要能夠導致傅狂妄自大。於是,痛駡中共領袖的文字,出自一名地下黨員之手!與中共談判時,閻竟成傅委派的代表之一,閉門坐下來談的,是如何迫傅放下武器,迎接解放軍進城收編。到新政權建立,傅入閣出任水利部部長,閻當該部辦公廳主任,一如過往仍為親信。《鳳凰大視野》女主持人微笑道:「一九六二年閻又文去世,時年四十八歲,直到逝世,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地下黨的真實身份。」這樁不算小的秘密,傅作義知不知道?女主持人沒有說,閻的妻小因是原國民黨將官家屬,歷次政治運動尤其「文革」中飽受歧視;直到一九九七年七月,前中央情報部門主管羅青長在報上發表回憶文章,才首度披露歷史真相。此時,傅作義已去世二十三年,想必至死都蒙在鼓裏。
北平易手未放一槍一彈,傅作義被毛澤東稱為「有功之臣」,又勸降舊部董其武將軍,實現綏遠和平解放,由此避免了多少生靈塗炭、國寶粉碎、建築灰燼!他在新中國貴為國務院部長、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全國政協副主席,卻對親信的真實身份懵然不知。別說是彼岸同胞,本地觀眾想及此點,心裏會否生出一絲寒意甚或戒懼?這節目小學生看後,輸入腦裏的大概也不是正能量。
一部中華歷史,常見兄弟鬩牆,爭權奪位,刀光劍影,自相殘殺,其間不乏間諜出沒,爾虞我詐,傅氏的遭遇實不鮮見。這類諜戰史事,在國共化干戈為玉帛、有望商談和平協議之際,再津津樂道而廣為傳播,似有點不近情理亦不合時宜。假若非要回望、檢視,還需真正的「大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