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中爭普選的兩種策略(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佔中發起人 戴耀廷) - 戴耀廷

佔中爭普選的兩種策略
(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佔中發起人 戴耀廷) - 戴耀廷

自政府提出諮詢文件後,支持以「佔中」爭取普選的朋友,慢慢形成了兩種爭取的策略。民主本質就是多元,因此在爭取民主的路上有不同意見是理所當然。大家未必要把這視為分裂,而更應把它視為實踐民主精神的最好機會。不同策略有其背後不同考量及判斷,難言那一個是最好或必然是最有效的。只要大家能把掌握到的資料說出,把觀點及分析鋪陳清楚,也聆聽不同意見者的看法,反思自己的想法,最後經過一個民主的決策過程定出共同接受的方案,不同的爭取民主策略反而能為香港民主立下更好的基礎。
現階段我看到的兩個策略,大體可總結為「主動出擊」和「等候時機」。「主動出擊」策略認為支持民主普選的朋友大部份都認同公民提名為特首普選中必不可少的部份,故現在最重要是凝聚泛民主派的支持者共同支持一個單一的訴求,就是特首選舉辦法必須有公民提名,選舉辦法的其他部份並不重要。這種策略的好處是簡單易明,容易被普羅市民掌握,故有利於聚集大量民意支持,加大施予政府的壓力。
因民意支持公民提名是明確的,故也不需要再進行商討,也不用等候特區政府提出方案,就可主動出擊,以議員辭職啟動補選的變相公投,讓市民就公民提名表態。一旦有了公投結果,就可定下死線要特區政府回應,若特區政府在時限內未能交出一個包含公民提名的方案,就會進行「佔中」。
「等候時機」策略則認為,雖然不少支持民主普選的朋友擁護公民提名,但也有相當數量並不認為那是必不可少的。為了讓大家能得出一個共同接受的方案,會組織商討會議,讓對公民提名有不同意見者一同商討,再以全民投票的方式去凝聚共識。最後得出來的方案,無論是否包含公民提名,所有人不論之前對公民提名的立場是甚麼,都會共同擁護這方案,並以此方案交特區政府考慮。
假若特區政府最後交出來的方案不符合這共識方案,且不能符合國際標準對普選的要求,那就會進行「佔中」。但若特區政府的方案仍能符合國際標準,那就會組織另一次全民投票,可以是民間的全民投票,也可以是議員辭職啟動補選的變相公投,讓市民在共識方案與特區政府的方案之間作選擇。若市民仍是支持共識方案,而特區政府拒絕讓步,那就會進行「佔中」。
兩種策略有共通的地方,也有分別的地方。兩種策略都認為需要凝聚支持民主普選的朋友就特首選舉辦法的共識,但凝聚共識的方法卻不同。「主動出擊」策略是由政治領袖按他們所判斷的民情去定出一個共識方案。「等候時機」策略是由所有支持普選的朋友透過商討和全民投票去得出一個共識方案。
背後更深的分別,是對政治運動中政治領袖所應扮演的角色有不同看法,而這也涉及對參與運動的人的看法。「主動出擊」策略認為大部份人都未必能掌握事情作出明智的判斷,故政治領袖應扮演帶領性更強的角色。「等候時機」策略認為只要經過商討的過程以掌握足夠資料,所有人都有能力去作出明智的判斷,故政治領袖的角色在帶領之餘,更在於賦權所有人及促導共識。
兩種策略對共識內容與公民提名的關係亦有不同。「主動出擊」策略認為平等的提名權是每一個人的基本政治權利一部份,故不用也不能以商討去決定最後的方案是否包含公民提名。「等候時機」策略雖認為公民提名是一個能保障每一個人提名權的安排,卻未必是唯一,故希望透過商討才決定最終的共識方案是否包括公民提名。
兩種策略對商討能達成共識有不同的判斷。「主動出擊」策略認為支持民主普選的人之間的分歧太大,也對人能透過商討去達成共識沒有信心,故覺得商討最終也只會是各自表述,實是浪費時間。「等候時機」策略卻相信人是有能力透過商討去達成共識的,商討能增加相互了解,有助建立互信,故無論結論是怎樣,它也是有價值的。
兩種策略最大的分別在於時機的判斷,而這也涉及對支持「佔中」的人的狀況的判斷。「主動出擊」策略為何要主動出擊,就是害怕特區政府以拖字訣令支持「佔中」的人都洩了氣,故不能按特區政府的時間表,由特區政府去主導時機,而要把「佔中」的時機掌握在自己手中,以使支持「佔中」者能一鼓作氣,不然就會再而衰,三而竭。 但「等候時機」策略則認為要爭取支持「佔中」的人,最重要是他們是有堅持力,而不在於一鼓作氣。現實中,能有此對民主的堅持度的人仍不是很多,故為了能招聚到足夠數量有這樣堅持力的「佔中」者,那就需要更多時間。只有當最壞的情況出現,就是特區政府交出一個不符合國際標準的特首選舉辦法,那才有機會有足夠數量的人堅韌地參與「佔中」。
最後一點的分別,其實也是與時機有關。由議員辭職啟動補選的變相公投,作為一種動員的方法,兩種策略都是支持的,分別只是在於在那個時機採用。「主動出擊」策略認為在凝聚對方案的共識就要採用,但「等候時機」策略認為到了最後決定是否接受特區政府的方案才適合採用。
我在這裏把兩種策略的異同鋪陳出來,希望能有利於支持民主普選的朋友就爭取民主的策略達成共識,以凝聚更大的政治能量。

戴耀廷
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
佔中發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