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年近歲晚,傳統中國人都要歲末剪髮迎新年,年三十晚收爐前是舊式理髮店最忙的日子。不過,對於年近七旬的上海理髮店老闆張廣年來說,今年特別感觸,因為這天是小店的最後一夜,「做埋年三十,真正收爐嘞!」六七暴動接手經營至今,一張四代同堂的照片,見證歲月流逝,成了老店的永恒定格。
記者:呂麗嬋
「張生,你真係唔做啦?」「係呀,出年冇得見啦,幫你剪靚啲就係啦!」本月底結業,張廣年一一向老顧客告別。半生埋首剪剪剪,已屆古稀,腰板卻挺直,他直言,想像不到「封剪」後怎樣生活,「結婚、生仔,都喺呢度,好唔捨得」。老店位處馬頭涌道,經營近半世紀,一邊是左派工人組織工聯會;另一邊是已清拆的珠江戲院和新華國貨,夾在中間,滿地土製菠蘿的動盪歲月,猶如昨天。
「以前,上海理髮店好火紅,67年接手,呢度仲未分租畀地產舖同跌打醫館,有成1,200呎咁大,分男女賓部,師傅都有30幾人,年三十晚做到凌晨3、4點,之後一定放10日假,年十一先開工。𠵱家,計埋我,四個師傅,我哋出周薪,試過500蚊唔夠,撐到𠵱家,好歹都叫光榮結業」。父輩已是理髮師,原本在旺角砵蘭街與人合夥經營,1967年自立門戶,原來有段古。
「客人死一個少一個」
「嗰年大暴動,呢度係左派據點,一行出去,唔係鐵馬就係警察,舖頭拉晒閘,上一手就係因為呢度位置太敏感,唔敢開門做生意,平賣間舖畀我老竇,後來仲喺附近買埋樓,叫做安居樂業,一做就做咗46年」。砵蘭街龍蛇混雜,地下秩序金錢掛帥,肯跟遊戲規則倒也簡單,政治運動的發展卻難以預測,自言從來搞不清左中右的張廣年,為搵食只有頂硬上。
「開咗無耐,就有好多人八卦嚟問,話你哋喺呢度開舖,係咪共產黨嚟㗎?我耍手擰頭,話乜都唔係,只為養妻活兒」。只是政治無處不在,12歲由上海來港定居,逃過文革,卻避不開同胞勿近的土製菠蘿,「成日戒嚴,啲客要喺後欄入嚟剪髮,好恐慌」。每次暴動,封路拉起鐵馬,巴士停駛,要行足個半鐘返工,「嗰時又唔覺辛苦喎,有工開就開心。」他說。
由1997年回歸到2003年沙士,由回鄉接濟上海窮親戚,到近10年內地富起來,就連沙中綫也將進駐土瓜灣,張廣年說理髮店由盛轉衰,「客人好、師傅好,死一個少一個,有啲100歲、坐住輪椅都嚟幫襯。兩、三個月冇嚟,到個仔嚟剪髮,我話乜咁耐唔見你老竇?佢哋就話過咗身囉」。近年勁吹保育懷舊風,但他指偶爾遇上年輕人好奇幫襯,拍拍照,只此而已。
「休息一陣出去搵工」
「業主因為大廈維修,逼住加租,但其實加咗,都係$45,000,比同區平兩、三成,講真,一個業主租咗畀你46年,其中15年冇加過租,只有呢度先有」。在老店,時光像凝住,連業主都有情。「我呢世人從未幫人打過工,或者過埋個農曆年,休息一陣,都要出去搵工咯,仔女有自己頭家,顧掂自己已好好。我哋呢行閒閒哋做到80歲,我係最後生嗰個,唔做點得?」在40歲已嚷着退休的年代,密密剪的張廣年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