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藝術的花朵應當開放在社會的土地上

王丹:藝術的花朵應當開放在社會的土地上

經常從媒體上看到有這樣的藝術家,當他們的作品被外界進行一些帶有政治性質的討論的時候,他們會憤憤不平地說「藝術是藝術,政治是政治,請不要讓藝術承擔政治的責任」等等。我想,如果梅艷芳在世的話,她的內心深處,不會認同這樣的說法,因為,她本人的社會關懷,在紀念「六四」的問題上,就曾經把藝術和政治,美好地結合在一起過。即使在「六四」已經過去多年的時候,她仍然堅持說不會放棄當年的支持。雖然我沒有見過她本人,但是因為這一點,一直令我對梅姑有特殊的崇敬。她的那首《親密愛人》就是我到卡拉OK的時候最愛唱的歌曲之一。
對於那些認為藝術應當與政治分開的藝術家,我可以充份理解他們心情:政治問題本身就是麻煩,而當自己的作品遇到麻煩的時候,心裏的不爽可想而知。原則上我也認為「藝術是藝術,政治是政治」這樣的論述是正確的。我更強烈反對任何政治干預藝術的企圖。我的問題是:藝術和政治真的能完全分開嗎?
首先,有一些藝術作品本身就是有政治性的動機才創作出來的,例如《國際歌》或者馬雅科夫斯基的詩歌。你可以不喜歡這樣的政治性藝術作品,但是不能因為它們有政治性就否認它們的藝術性。這樣的例子裏,藝術與政治就是結合在一起的。
其次,我們都反對政治干涉到藝術,但是其實很少見到有人──包括前面提到的藝術家──反對政治幫助藝術,或者贊助藝術的。典型的例子就是國家對本土藝術的政策扶持。法國對於美國電影的進口有政策限制,為的就是保護本土電影能夠維持一定的生存空間,這難道不是政治對藝術的幫助嗎?台灣從政府的角度,由新聞局出面,每年對國片的拍攝都有一定的金錢補助,國家的政策難道不是政治性的行為嗎?不爽自己被要求有政治關懷的藝術家,似乎也並不反對國家補助藝術。

流露對生活熱愛

這就有點奇怪了,難道對自己有好處的時候,就不在乎政治與藝術的關係了;而當自己已經羽毛豐滿,試圖擴大市場的時候,遇到一定會發生的麻煩的時候,就開始強調不要扯到政治嗎?如果真的那麼討厭政治牽涉到藝術中來的話,應當拒絕任何來自國家和政治機構對於自己的作品的補助,因為這些補助,從比例到數額,從發放對象到所支持的藝術種類,其實都無法完全避免政治考量。
第三,我們反對政治干預社會,並不是因為政治本身的邪惡,而是「干預」這種行為的邪惡。政治干預藝術,在共產國家裏面表現最為充份;但是在民主國家裏就很少聽到。換言之,政治也有好壞的相對之分,我們是否有必要一概而論呢?
政治對於藝術的干涉固然是一種極端,但是完全拒絕政治,把兩者徹底撇清,我認為也是另一種極端。有必要為了反對一種極端而跳到另一個極端嗎?政治是眾人之事,藝術家本身就是眾人之一,政治難道不應當也是藝術家應當關心的事嗎?因為是藝術家,就可以有特權放棄一個公民應盡的政治義務嗎?
民主政治的核心就是公民的參與。如果公民放棄參與,陷入政治冷漠,壞政治的因素就會趁虛而入,人民的放棄就會導致政治的惡質化。因此,藝術家也應當如同所有公民一樣,對自己所在的社會和國家有政治上的參與義務。梅艷芳為我們這個世界留下的,就不僅僅是她的歌聲和藝術成就,也有她對自己生活的土地的熱愛,以及這份熱愛帶給很多人的感動。
我希望有更多的藝術家,能夠像梅艷芳一樣,把藝術的花朵開放在社會的土地上。
撰文: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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