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句話並非否定書的價值,而在強調獨立思考與批判的重要。讀書,不能把內容僵化成教條,照單全收。書到底是知識與經驗的累積,現代人還是要讀點書,不僅知書達理,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對日理萬機的政客尤其具啟發。
不管職位大小,任何領導人面對的都是眾人之事,從家事到天下事,只要涉及相當數目的人口,便千絲萬緒,處理起來需要智慧、見識、經驗與技巧,還得術德雙修,操守上不容公益和私利糾纏不清。唐英年和梁振英在2012年特首選舉前後,由於僭建問題,弄得焦頭爛額,像台灣人說的「書讀到背上」,難杜悠悠之口。
千兵易得,一將難求,難得的是視野、膽識及人格表率。治國就更不用說了,在獨裁國家如此,民主社會尤其不能等閒視之。選舉固然未必真正選賢與能,有時只是誰較能譁眾取寵,但總比小圈子私相授受,在道德層面上避免千夫所指或無地自容。至少,民主選舉的瑕疵可以攤在陽光下公開被檢驗、批判和修正。
再過三年,一旦行政長官和立法會選舉以一人一票和公平競爭方式進行,香港將加入民主社會的陣營,在整個中國政治環境裏顯得格格不入,或許還有點「有為者亦若是」的示範作用。這是為甚麽普選計劃開始推動後,香港建制派和北京當權者步步為營,項莊舞劍,為政改預設防衞條件,企圖變更遊戲規則。
香港是自由開放社會,政改諮詢承繼以往傳統,並間接承認民意在普選操作與過程中的角色。民意來自人民的心思意念,但也存在於其他載具,特別是大眾傳播媒介,包括書籍等。在沒有民主選舉時,新聞報道與評論往往是當前民意的替代指標,而書籍則無疑多少記錄了民意的歷史期待和走向。2017年特首普選是個很好的案例。
過去16年,有關香港普選的文章和書籍,就算不是汗牛充棟,數量應也很可觀,如果再考慮世界各國民主選舉理念及運作的文獻,浩瀚如海,便更加難以想像。讀書的緊要遂盡在其中,無他,書報提供一個「無形學院」。學,而後知不足,領導人照樣不例外,美國總統常常被記者問起最近讀些甚麽書,並非是個無聊的提問。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
「無形學院」(Invisible College)的現代概念由社會學者Diana Crane於1972年在《Invisible Colleges: Diffusion of Knowledge in Scientific Communities》提出,談的雖然是科學知識的結構、組織、流傳與成長,有關知識和意見如何擴散的探討卻可延伸到其他場域,也適用於日常生活,從一般人到政客,無形學院都是某種資源。
由上任一年多的舉止和話語看,特首梁振英似乎需要多讀書,他的團隊和幕僚也得花點時間埋首書堆。特區政府縱使濟濟多士,各有專精,從發展局局長陳茂波、教育局局長吳克儉到最新的新聞統籌專員馮煒光,其表現卻處處顯得力有未逮,不論是上駒或下駟,應都可在「無形學院」中浸淫一番,尤其是政治、社會與傳播方面。
只要讀政治學的書,梁振英和團隊起碼會接觸一個基本主張(理解或接受倒是另外一回事):在自由民主社會,「異議的權利」(the right to dissent)不僅正當,也合乎權力制衡的道德要求。2012年反「國民教育」運動不是少數個人或團體的無理取鬧,異議本身,就是港人是自由人的表徵。即使只有700萬人口,選民才300萬左右,香港朝野間平常的吵鬧,或立法會議員黃毓民口出不遜的惡言,不過是眾聲喧嘩,為選舉鋪路(像台灣的藍綠之爭),不必動輒以公權力相向或威脅,如對付林慧思老師一樣。
任何社會學的書都會談到社會運動是一種民粹,不論議題如何,其形成通常針對統治階層的作為,特別是政商精英的勾結與權力及財勢的交換,表達不滿和抗爭。2017年特首普選,除非半路殺出程咬金(如當權派或既得利益者設定小圈子篩選),由港人主導已是一條不歸路,「兩制」是否落實全在此一舉。堅持官民對立或人治高於法治,一再強調天下沒有不是的政府,徒然渾水摸魚,暗度陳倉,增添不必要的社會緊張。
就算特首不讀政治或社會學的書,退而求其次,傳播學的書也有可取之處,至少美國多年來的政治傳播研究結果可為借鏡。政府與人民之間的溝通光靠新聞專員或公共關係操弄媒體,儘管有短暫成效,長期恐怕適得其反。在民主社會,政府只能欺騙少數人於一時,無法左右大多數人於一世,新聞界也不乏諤諤之士,振筆直書。
未來三年,梁振英和班底如果能多讀書或看報,這個團隊或許可以挾現任優勢在特首普選時逐鹿中原,跟泛民派候選人一較長短。不論輸贏,梁振英多少可以在香港民主發展史上留下一筆。否則,誰是民主罪人,史書自有定論。
端木少華
資深傳媒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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