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九龍城寨,引發的次文化,超乎想像,歷久常新。路姆西升呢變神獸,全球人口最密、三不管創造出來的高度自治社區,被世人神化,變成電影、小說、動漫裏題材。從寨城到公園,九龍城寨消失20年,更懷念它。經典城寨攝影集《City of Darkness:Life in Kowloon Walled City》將於三月再版,再次把我們帶進科幻片中的異世界。
記者:邵超
部份攝影:劉永發、楊錦文、陳盛臣
模特兒:Claire @ Portamento
加籍攝影師重回舊地
2011年威尼斯雙年展也有藝術家以Greg的攝影集為藍本做成藝術裝置,攝影集再版,Greg在20年後重遊香港,最大的感觸是:「城寨消失後成為神話。」已經變成公園的九龍城寨,公園古色古香,重塑的是城寨在19世紀作為城池的一頁。在當代香港人的回憶裏,黑暗之城的種種,在公園特設的博物館,以香港例牌舊照片展板和藝術裝置重現,照片來自經典攝影集《City of Darkness: Life in Kowloon Walled City》。加拿大攝影師Greg Girard回憶80年代中,離開啟德機場後意外來到這個傳說國度:「它是一個密集的有機建築群,百家千戶沐浴於黃昏的金光裏,活像中世紀或科幻片裏的場景。」Greg在1986至92年間踏足城寨不下百次,次數比香港人還要多。在八九十年代,隔着電影《省港旗兵》、《重案組》看它,光影裏住屋縱橫交錯,為之目眩,卻從未真正踏足過,至今才追悔當年在九龍塘念書,沒有好好珍惜這片庶民風景。攝影集內有大量城寨街坊訪問,Greg找來Ian Lambot幫忙合著,兩個外國人拿着相機在黑暗之城遊走,Greg又操着很爛的廣東話,最初居民都有戒心,後來清拆消息一出,居民更樂於分享故事,Greg往往贈相給他們留下回憶:「城寨的一切看似是錯配的,它缺乏一切可以定義為安樂窩的條件,但它確實是一個親密的社區,居民沒有我們所幻想的自卑,反而有股傲慢。」那份傲慢,來自於基層辛勤工作養活自己的生活態度。作為城市人,Greg一直居於人人都認識的大城市:「我沒有特定的喜好,但似乎最後都只能在大城市裏築夢,像香港、紐約、東京、上海、溫哥華。」拍攝城寨時他居於摩羅廟街,老城再舊,頭頂仍有一片天,走進黑暗之城,逃離頭頂纏人的電線,黃昏時到天台,是唯一能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看着一架接一架準備降落啟德的飛機劃過,「在一個接一個天台上跨過無數座大廈,在天線陣中看到快樂的小孩,像置身奇異的美麗花園。」這本攝影集,跟日本著名攝影師宮本隆司的城寨相集《九龍城砦》,讓城寨於九十年代「揚名」國際,反觀香港圖片資料很少。
老外眼中的逼City
香港建築師協會曾出版《The逼City》一書,當中提及城寨那無限創意有機建築群的文化意義。日本人眼中,城寨是「20世紀最大的迷宮」,神級動漫《攻殼機動隊》與《TSUBASA翼》曾以城寨作設計藍本,日本大型連鎖電子遊樂場Warehouse,神奈川縣川崎市分店便仿照九龍城寨作裝潢,將《九龍城砦》相片化成立體場景,重現城寨混亂無序,卻別有味道的生活空間。城寨看似無序,黃賭毒橫流,在寨內經營士多10年的和盛超級市場老闆張先生笑說:「外人覺得城寨好像很亂,住久了便沒所謂,出門認識所有街坊。我未試過有人收陀地,或者我是老街坊無人敢問。」和盛由張先生父親於九龍城創業,至今扎根該區50多年,81年因士多舊址加租一倍,以60多萬買下城寨內的舖位,開設2,000呎超市,並在城寨內置業:「那時候樓價很低,租金才200多元。我居於合成樓一個270呎單位,才5萬多元。」同期九龍城同等呎數單位也少於10萬。要說生活不便利,密集的建築令城寨大部份民居都不見天日,張太說:「室內永遠要亮燈,望出窗外只見天后廟,晾衫要走到東頭邨。」這位家庭主婦嚕囌着電費因此增加,但談到免費食水卻開顏,持家就是為小事憂,小事愁,簡單但快樂。城寨內有大井街,有私人供水商供應地下水,但城寨太骯髒,不宜飲用,張生一家是到街喉取水。久居城寨,但城寨的人希望下一代生活改善及避免他們加入黑社會,一般送子女到寨外九龍城的學校念書,張先生育有五名子女,只有幼子在港出生念書,他談到兒子的教育時,嘴角泛起笑意:「兒子念民生書院,我做生意嘛。」那年代即使不是當老闆,城寨居民脫貧不太難,黑暗之城仍有亮光,像寨內一條街名「光明街」。
城市之光
其實城寨500座建築分佈在城內有8條主要街道,道路東西及南北走向,東區是黃賭毒集中的黑暗之城,西區則住着良民,居民可以經由賈炳達道進出,河水不犯井水,還有成立於1963年的居民自發組織九龍城寨街坊會(原名九龍城寨街坊福利事業促進委員會),與黑社會、教會、地方團體共同約束,高度自治且安全,造就一個傳奇。位於賈炳達道的老字號藥房長春正行跟寨城一樣老,方醫師看着城寨居民進進出出,然後一個個因清拆而離開。賈炳達道昔日是入城寨的主要入口,因賣二手木材的店舖林立而命名「Carpenter Road」,木香外,還有一道潮州小吃的風景。寨民的離開跟學者研究的九龍城「去潮州化」變成小泰國不謀而合。「當年攤販有賣小籠包、粢飯、豆漿、自製的薄餅、鍋貼等民間小食,潮州凍的檔更多,通常一到下午就聞到醺鴨味,很香,用蔗來醺的。」說時我們望着一個老婦擔着一個桶在賣糭,彷彿倒後鏡。方醫師說到現代香港人不夠包容,這老婦的罪可能是阻街或影響衞生,潔癖的社會把一切髒亂抹走,像寨城變公園,一切要乾淨才舒心。「城寨的價值是互相幫忙,鄰里關係好,現在全香港都沒了。他們窮得快樂,住在城寨,生活水平不高,但城寨的小工廠百行百業齊全,應有盡有,當時又有機場、新蒲崗工廈,方便他們行路返工減輕負擔,可能做的都是下三濫的工種,但人人有工做,社會便和諧。」自主的和諧,與被和諧,黑暗之城,其實亮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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