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八四年登陸香港當廉價外勞,付不起昂貴房租,幸得識於加尼福尼亞的朱同志仗義收留,寄居在她置富花園的公寓,生平第一次於離地十萬八千呎的高樓作息。出入搭小巴,總站在天星碼頭停車場側邊,好像是二十八號──還是之後搬到上碧瑤的路線?那時新興的玩意Walkman隨身聽,潮人趨之若鶩,流行程度有若如今的iPod,三餐不繼的原產南洋金山客死慳死抵也買了一隻,倒並非貪慕虛榮,而是因為自幼體弱,乘坐公共交運工具不看書也會暈車浪,深感每日來回加起來超過一小時車程,無所事事太浪費光陰。常聽的錄音帶只有三四餅,一是臨離開三藩市央求前男友代錄的鍾妮梅藻精選,一是蘇芮唱的《搭錯車》電影原聲帶,還有就是新鮮出爐的《昭君塞上曲》。
這首粵曲全長十五分鐘,卡式帶A面紅線女唱,B面紅虹唱,Walkman用家應該記得,聽完一面機器會自動跳到另一面,嫌停下來倒帶麻煩,通常都照單全收,名伶以這樣的方式推廣愛女,可謂用心良苦──傳聞文革期間小紅大義滅親批鬥大紅,令「黑線女」臭名不脛而走,顯然此時母女已經和好如初,事過境遷互相諒解。翻撻和番美女,名正言順食老本,但是南音的靡靡實在教人無力招架:「走過了灕灕青草,望不盡莽莽黃沙,雕鞍危坐,輕撥琵琶……」最感人肺腑的是那段陽關三弄:「我豈是辛酸淚向湖邊灑,我豈是兒女情多戀故家,更不為千秋功過人評價,只覺得馬蹄聲碎,心亂如麻。」下了小巴走進住宅大堂,市音突然被切斷,耳機特別響,總有心澄眼亮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