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麥已經收割,農人可以暫時休息了。今年的收穫不錯,莊園主人應該不愁虧本,大麥可以製酒,酒是賺錢的生意。這個莊園養活了六十名農工,住在附近的茅舍中,而園主當然住在豪華的大屋裏。女主人已經逝世,大屋中如今除了園主外,還新來了一個測量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帶了筆、紙和尺,這裏量量,那裏量量,陪伴他到處觀看的是園主的總管,工作了十二年。
一天晚上,莊園的邊界升起了兩柱𤀹火,看情形是流浪的人在那裏搭篷帳生火煮食。翌日清晨,園主的倉庫失火了,燒掉不少大麥,雖然及時撲熄,仍然波及旁邊的鴿舍,淪為燒烤場。眾人認定是流浪者做的好事,抓了外來的二男一女,剃光了他們的頭,男的手頸更上了枷,女的則另外囚禁。過了一天,又有一群陌生人到來,這次帶頭的是園主的弟弟,其他是荷槍的隨從。佃農都莫名其妙。結果揭曉:園主對農工宣佈,自己年紀大了,該退休了,莊園以後交給弟弟打理,這土地將會養羊,不再耕種,所以要遣散所有農工;每人可以分派一輛木車、一頭牛、一些糧食。不久,農工一個個離去,園主兄弟回到城內居住,只有總管奉命留守。這時候,刑枷上的一人死去,女犯逃去無蹤,另一囚犯仍被囚鎖,可沒有人理會。
《收割》(Harvest)是Jim Crace的作品,這小說是今年同時入選金匠獎和布克獎最後決選的名單,可惜,都落選了。依內容看,沒有什麼曲折離奇的情節。手法,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用字嚴謹,章節有序,而作者的態度,很內歛,低調,毫不張揚。看似沒有什麼創新的地方。其實作者功力深厚,味道慢慢的出來,是非常出色的作品。收割,本來是歡樂的事,那是農工努力的成果,但這竟是他們和這幅土地最後的合作,之後,他們失業了,不得不離開,那些偷偷闖入的流浪者不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而到處漂泊?農地改為牧羊,因為羊毛可以製作衣帽襪毯,比大麥賺更多的錢。小說原來是寫工業革命的到來:經濟蓬勃的副產品是,田園生活的消失,男女和小孩被趕進環境惡劣的工廠去,工廠的排洩,污染空氣,污染河道。工廠的產品開始尋找市場,在國內,在海外。這產生殖民擴張。《國富論》的作者本來也說資本家要有道德責任,但勸百諷一,誰還會關心呢?物質是頭永不饜足的怪獸。小說回到當代問題的根源。
你以為他只是寫十八世紀麼?工業革命那頭怪獸已變得馴良可親麼?在瘋狂發展的地方,抬頭看看吧,那灰濛濛霧霾鎖蔽的天空,下面還是可以安居的地方嗎?再看看吃的飲的,那可是真的可以放心入口的東西,抑或經過加添、虛擬的仿製?我們的田園,不是日漸變成富人的豪宅、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