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金匠獎一共收到123份競賽作品,只公佈六名入圍名單。不像布克獎,入圍短名單之前,還列出長名單,從準決選到決選,讀者可以先考考自己的眼光。事實上,文學藝術的評定,從來就比其他學科主觀,不同的時間空間會有不同的看法。評選者和讀者也不一樣。公佈多些書名,有助推動文學。獎越辦越多,不就是為了鼓勵創作,扶持新作家、小型出版社麼?
六本入圍作品,我讀了四本,每本都有獨特的寫法,題材也不相同。11月消息公佈,得到首獎的,是年輕的愛爾蘭女作家Eimear McBride,作品《A Girl Is A Half-formed Thing》。這是她的第一本書,花了九年才找到出版社。和《貝葉掛毯》相比,氣氛完全相反:寫本來黑暗的中世紀,活潑、胡鬧,即使戰爭,也一直嘻嘻哈哈;寫現代人的生活呢,反而一片沉鬱、看不見出路。
一個小女孩,生長於天主教家庭,父親一走了之。母親獨自支撐,一子一女,兒子一出生就證明腦中長了腫瘤。醫生說,已經盡了全力,但病情已經擴散。外公偶然到來,問問孩子功課,男孩八歲大了,還不會背聖母經,也不會吟乘數表。至於女孩,頑皮、髒骯,襯裙拖在校裙外。老先生很生氣,斥責女兒不懂教養子女,讀書不成,衣履不整,成何體統。做母親的,脾氣更壞,扯着孩子的頭髮,一頓毒打,聲稱要把他們送去殘童院,然後回到睡房,鎖上門。兩個孩子就在房門外哀求,會聽話了,會用功讀書,不會再讓母親生氣,只千萬別送他們去殘童院。母親並不回應。天晚了,孩子們煮了番茄湯,切了麵包,送到房外,請母親吃晚餐。不久,門開了,拿了食物,謝謝;上樓去睡吧,明早見。但明天,一切毫無進展,而且男孩的病情加劇,考試科科不及格,他可是每晚珉習四、五個鐘頭。到來探訪的親戚還有姨姨和姨丈,這個姨丈卻是個變態的色狼,女孩受了他的傷害。往後她頹爛、濫交,因此和哥哥吵鬧打架。
令人想起喬伊斯。金匠獎標明創新,讀者應有心理準備:閱讀會是探險,參加一個陌生的旅程。因此,讀者可能兩極化,喜歡的甚至會說這位新人是天才,不喜歡,只看三五行就看不下去。全書通過這女孩長成二十歲後的回憶,主要是漫長的內心獨白,對逝世的兄長訴說。這是告解與救贖?但收結則是悲劇。我們與其說是讀者,不如說是聽者,我們聽到沒頭沒尾的句子,沒有文法,有的藕斷絲連,上句斷了,到了另一句又連起來。或者一兩個字後用句號,或者五十行字沒有標點,例子太多舉不勝舉。看得懂的,像這幾句,就不差,她對病重的哥哥說:「我認為你的臉最最好,當我們曾經曾經年輕,當你是小小孩我是小女孩,從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