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獨佔與媒體政權(資深傳媒工作者 端木少華) - 端木少華

新聞獨佔與媒體政權
(資深傳媒工作者 端木少華) - 端木少華

政府高官,不論是頭角崢嶸或面目可憎,特別是手握大權的政客,都是報紙版面和電視新聞的寵兒。美國總統奧巴馬天天是新聞主角,毀譽交加。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照樣是焦點,只是新聞的歌功頌德幾乎氾濫成災。比起中美兩國元首,香港行政長官梁振英即使四面楚歌,在新聞天地裏也平起平坐,毫不遜色。
新聞獨佔,是當權政客的獨特力量,集政治、社會和傳播資本於一身,事無巨細,聲威所及,版面和時段攻無不克。這種現象在現代社會尤其明顯,由民主到獨裁,大小政府無不想盡辦法,利用各種傳播管道與公關手段(如諮商廣告或落區),操弄人民的視聽,並間接壓縮在野力量的空間,一石二鳥。
一方面,獨領風騷無損政客知名度,惡名亦名,雞首總比牛後風光。香港大學民意研究計劃公佈11月初的調查,梁振英繼續排名「十大香港市民最熟悉政治人物」之首,「特熟」當之無愧。其實,這種排名不值得大驚小怪。坐擁大位後,梁振英如果還名落孫山,他的問題就不只是正當性的欠缺了,更何況,熟悉並不等同認可。
另一方面,因為媒體組織或社會結構的限制(如國家機器以保密壟斷資訊的自由流通),新聞報道是一種零和遊戲,尤其是傳統的報紙和電視。在政治新聞上,當權派多一點版面或時段,在野派就少一點,反之則難說,畢竟政府掌控的訊息永遠超出一般人想像。大餅有限,就算勝者不全拿,剩下的不過是碎屑,反對派再瓜分下來,能在新聞中報個名號便是有頭有臉了,有時還灰頭土臉。
政治現實是,套用台灣俗語,西瓜偎大邊。一旦為了市場生存,媒體攀權附勢,或充當馬前卒,如台灣的統派或獨派媒體,而在新聞取捨上有所偏好,甚至以既定立場框架報道,記者就變相成了權勢附庸,或異化為「黨國喉舌」。中國的「有償新聞」不說,台灣媒體的「置入式」行銷恐怕只是五十步笑百步。新聞成為謀財利器,墮落的豈止是記者,真理跟着淪喪。
當新聞記者爭相俯首膜拜時,政客根本不必親自擁有媒體,只要能操控前者的日常運作,並因人、因時、因地,左右政治與新聞的共生關係,也就足夠打造一個「媒體政權」。誰掌握這個基本邏輯,不管當權派好壞,主宰了新聞場域,反對勢力難免望塵莫及,往往還身不由己,被迫在指定空間裏隨調起舞。
共產國家的政權都是媒體政權,因為大眾傳播媒介屬於思想生產工具,從書籍出版到電視頻道,都歸國家所有,以人民之名報道或記錄官方的起居注,任何反對聲音全只能在夾縫中苟延殘喘。黨國的手有多長,即使是想像的,言論或新聞審查就延伸多遠。台灣誠品書店不讓中國流亡作家袁紅冰的《殺佛》上架,便是不幸走向。台灣誠品不能,香港誠品應該就更不可能了。誠品隔海向霸權低頭,參與禁書,這是一家大規模書店的悲哀,更多的小書店無疑要誠惶誠恐。
媒體政權不只出現在共產國家,民主社會也不乏例子,最突出的是由1994年到2011年,當過四任意大利總理的Silvio Berlusconi。他挾着龐大的電視媒體帝國與雄厚財力,縱橫政壇,儘管口無遮攔,卻掌握全國話語權的遊戲規則與時機,主導反對派或在野黨的進退,並以各種方式繞過國會監督,玩弄對手和人民於股掌之間。
意大利文化評論家Umberto Eco在Turning Back the Clock: Hot Wars and Media Populism(2007)中,對Berlusconi的媒體政權有相當深入的剖析。他說,媒體政權的打造主要在動員民粹,政客運用新聞媒體直接與人民建立聯繫,從而避開國會的制衡權力;領導人不必尋求共識,因為共識十拿九穩,國會頂多是個橡皮圖章。至於如何操縱民粹,從新聞到其他節目,電視收編或籠絡是不二法門,因為看電視的人多,讀報的少。香港自然沒有Berlusconi這種政客,特首梁振英更非電視帝國大亨,他的辯才大致無礙,面對新聞媒體,即使強詞奪理,也能不慍不怒。不過,用Eco描述的媒體政權現象來解釋特區政府的舉止,倒有幾分似曾相識。
從發牌風波看,行會無疑是特首的囊中物,梁振英一言九鼎,便是共識,其他人遂處處粉飾太平。林煥光事後的雜音,充其量是無關痛癢的馬後炮。立法會封殺《特權法條例》,擺明是行政部門的御用橡皮圖章。兩者左右侍候,特首自然獨步全場。一切都可事先算計,不管批判與否,媒體總得報道如儀,反對派也只能按現成劇碼,在官方搭的戲台上,走個過場。新聞獨佔並非梁振英個人本事,媒體降格以求,讓他經營一個無名有實的媒體政權,惟我獨尊,這是香港的悲劇。

端木少華
資深傳媒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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