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病人C，過去數周病情很不穩定。她曾兩次因足患而患上抑鬱症。三個月前，她又因扭傷左腳踭去看骨科醫生和做物理治療，正當痛楚開始減退，她卻認為物理治療師的指示不清，令她在治療期間傷及右腳踭。雖然獲多番解釋和安慰，但右腳痛楚一直未有改善。她輾轉看了幾個醫生，照了磁力共振，發現左腳無問題，右腳小腿肌肉有輕微撕裂，但韌帶、軟組織和骨頭都沒有損傷。
C仍很擔心，覺得腳踭由一邊痛變成兩邊痛，大大減低活動能力。另外，一路行一路痛令她無法跑步和游水，結果腰痛和頸痛「又走出來」，她又擔心腰和頸骨椎間盤突出。C越想越擔心，覺得自己負累家人，每次都因足患引致抑鬱，久久未能治癒，未來沒有希望，更寫下遺書，走上街盤算要在甚麼地方一躍而下，了結生命。
其實她的足患不算嚴重，即使腳踭有問題，也毋須坐輪椅或截肢，未至於要生要死。但C腦裏不停想着足患嚴重，對旁人給她的分析完全聽不入耳。
最後我請她看我相熟的物理治療師，檢查後發現她兩邊腳踭根本無大礙，韌帶和軟組織都無問題，她的痛楚只是因為肌肉繃緊，而肌肉繃緊又是源於她的緊張情緒，並非因為甚麼實質的創傷。
我聽到檢查結果後想起一個故事：有一個運輸工人，收工後被反鎖在冷凍車內，他大聲叫嚷又猛敲車廂都無人聽見，翌日早上同事發現他在車內死去。奇怪的是，車門並無鎖上，冷凍機也沒啟動。該工人只因極度驚恐，慌亂間無法打開車門，名副其實被「嚇死」。
病人C的情況和這故事令我反思恐懼的本質。恐懼的其中一個源頭，是我們以為自己面對的敵人，有無比威力和殺傷性。但最後這些具有無比威力的敵人，只是我們想像出來，根本不存在。當然，有些病人的痛楚可能真是源於創傷或退化，但因為痛症而患上焦慮和抑鬱的病人，有時候實際的病痛都沒有他們想像的厲害。
其實我們很多人即使無病無痛，生活中都不免有焦慮恐慌。如果可以放鬆心情，坐下深呼吸幾次，想清楚後，就會發覺我們的困難並非想像中嚴重。
李德誠
精神科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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