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馬不能當活馬醫,這是常識,也是知識。常識,是因為誰都知道神仙難救無命兒;知識,是由於動物死了,所有器官停止運作,在沒腐化前,即使可以起死回生,總得依賴醫學訓練、經驗與科技。畢竟,自有人類歷史以來,復活只在聖經裏發生過一次。
有關免費電視牌照的發牌爭執,一個月來,鬧得滿城沸沸揚揚,局勢演變可能涉及司法覆核、《基本法》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最終解釋權。一連串法律糾葛平添變數,牽一髮動全身,走完整個過程後,不論是消費者在市場裏的選擇權益,或公民在資訊自由流通中應有的知權,都將被折騰得支離破碎,甚至蓋棺論定。死馬翻身,恐怕難如登天。被淘汰的香港電視要翻盤,大概也不比駱駝穿針眼容易。
困獸猶鬥,更何況面對烽火四起的行政長官?雖然未必是「奸狼」,梁振英也不是三腳貓。2012年行政長官選舉,他半路殺出,硬是擊退原先被看好的唐英年,自非吳下阿蒙。坐擁特區的大位後,籠罩在權勢巔𥧌的光環下,往來應無白丁,趨炎附勢的人踏破門檻。眾星拱月,是他的社會資本。
權力薰心,政客往往缺少反躬自省的能力,就像台灣的馬英九總統,民意支持度已掉到慘不忍睹的局面,他仍顧盼自雄,不可一世,也難怪所到之處,鞋子與罵聲齊飛。梁振英的處境雖不至於那麽難堪,心態跟馬英九的相比,大概是半斤八両。他們全躲在權勢背後,擺出的架勢是,寧我負天下,莫天下負我。
儘管前終審法院首席法官李國能認為主張司法覆核「有少少諷刺」,行政長官梁振英其實已在程序上再下一城,立於不敗之地。他堅持保密,從頭到尾,縱然難以自圓其說,類似美國總統的行政特權(executive privilege)多少讓他可以避免遭受法律的強制約束,不必公開任何可能影響行政部門操作與決策的資訊。徒法不足以自行,對無法無天的人,尤其諷刺到家。
在中國的政治大環境下,除了作為對台灣招降的樣板外,特首不過是個芝麻官(700萬人口的市長),地位遠不及美國總統來得重要。從處理電視牌照的強硬態度和有關普選的話語看,梁振英自就任以來顯然另有盤算,政治野心或許超越現有的格局,特別是手握生殺大權之後。呼風喚雨,是他的政治資本。
儘管風風雨雨,爭議不斷,梁振英只要能安然過渡到2017年的普選(不像董建華被迫提前下台),注定將是建制派的當然候選人,無人爭鋒。不管普選以何種形式進行,一旦某種篩選機制綁架了公開、合理的選舉過程,或泛民派被排除在外,兩害相權取其輕,梁振英的勝算便很大,再說建制派也志在必得,到時樁腳很可能已滲透社會各階層。
不談卸任後的全國性政治任命,2017年的香港大選如果是一人一票的普選,對政客來說,都是名留青史的契機。梁振英當然不會自甘雌伏,這是他以「單維人」構想,以「單維社會」為藍圖,打造香港的歷史機會。一旦當上普選後第一任行政長官,梁振英將是香港最後特首,一般人目前所認識的香港,也將不幸的成為終極香港。
「單維人」與「單維社會」的概念是Herbert Marcuse在One-Dimensional Man(1964)中提出的一套深具壠發的批判理論。簡單說,他認為工業社會於合理化發展過程中,因為資本主義極端異化和極權主義高壓脅迫,人的主體性和自主性逐漸被工具理性腐蝕顛覆,喪失獨立批判與反思的能力,強權固然直接導致單維運作,單維思考也難免間接縱容強權暗中滋生,互動的結果,「單維人」與「單維社會」於焉成形。
Marcuse的論點自然相當複雜,用來解釋香港的困局,頗有幾分令人擔憂的先見。「單維人」與「單維社會」的指標之一是,個人批判癱瘓與社會缺乏反對聲音,前者受制於和諧的片面要求,後者則種因於「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的無理霸道。兩者都是有計劃的社會控制形式與內容,推到極致,個人不過是用來服務國家機器的工具。
從梁振英到眾多梁粉,單維是他們共同追逐的目標,如果一路延伸到2022年後,個人獨立思考、自主與政治反對的權利,在香港社會中的批判功能,將被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強權的主張與要求,尤其是統治原則(如小圈子選舉)和各種制度(如2012年的國民教育科),都以集體利益被合理化,並以「人民」之名君臨大地,盡收天下兵器。
後梁時代,不管誰當特首,50年不變只剩一半,單維統治的機械化工程執行起來並不難,因為任何反對的話語如果不是被收編在既有的框架內,依附強權出聲,就是被放逐到社會的邊緣角落,自喃自語,反面思考和對話無異空中樓閣。
端木少華
資深傳媒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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