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侄,我在十六七歲的時候,跟你一樣,也是老想着踢球,踢得天昏地暗,午飯時踢,放學後踢,放假了當然踢,能踢得動的東西,就踢它一腳。我到社會做事後,被人踢來踢去,令我更加相信,不單足球是圓的,人生也是圓的。足球是圓的這句廢話,來自一位西德教練,意思是球場上什麼都可能發生,那是1954年,西德第一次爆大冷取得世界杯。球場上最多國罵,也最多廢話。例如電視上的球評家,球來球往,卻很有學問地向我們背書,令我們的眼睛和耳朵分家。就像老教授說的,如今的文學評論,老在作品外繞圈,什麼都講,性別後殖種族,就是不講文學。廢話有時也不可盡廢,就像半世紀前在花墟比賽,球飛出場外的馬路去,皮球太貴,非拾回不可。其實已被山寨王收起。一直等。那是dead air。我記得,一次大黑索性坐在草地上,和對手聊天。
沒騙你。那時聽電台轉播足球,盧振暄和大聲葉很少題外話。盧振暄很專業,當年買香港時報就只為看體育版上他的專欄。大聲葉則勝在諧趣。大黑是誰?何應芬。小黑是姚卓然。大黑退役後經常在麥花臣指點我們這些毛頭。他說:狗仔,練好你的左腳,靠左,機會大得多。這話很有遠見。那時很少左腳單蹄馬,左邊的全是雙槍將,小黑、牛仔。右輔的肥油,也是左右腳。初學寫字,老師教我們用右手,不要用左手,好像那才正確。工廠式訓練的球員,大多右腳,在街頭出來的,古靈精怪,反而天才橫溢。知道嗎?沒有自由,就沒有好球。馬拉當拿跟小保加來港,我們看到一隻左腳同樣可以天下無敵。如今,阿仙奴半隊是左腳球員。肥油是誰?何祥友。肥油踢球的時候並不肥,他的樣子像CY,不,是CY好樣時像他。不,我把這句收回。
那年代的香港足球,領先亞洲,絕不輸給日本南韓。當年青年軍代表隊要到南洋比賽,帶隊的是老畢,老是醉醺醺的,沒騙你,我曾進入二十多人的初選,不過機會甚微,老畢的契仔是奸仔明、馬毛,是郭指導。那時的青年軍領袖,是奸仔明。領袖,不是精神領袖,無分形上或形下,球技要好,更須會鼓舞、感染大家。除非死了。南華的領袖是肥油,而不是球技最好的小黑。你以為講穩守突擊、利用球場寬度之類就是精神?當我們說武林精神盟主、宗教精神領袖,都是精神廢話。
一天,老畢找我到他的辦公室去。我以為中彩了。他灌了一大口蘇格蘭黑啤,半鹹半淡的廣東話問:你想去嗎?左腳球員不多,我帶你去,──只要你給我三百元。當年一碟乾炒牛河才一元四角。向老爸要?打死好過。思前想後,足球夢其實很難圓,還是努力讀書。細侄,你呢?你踢什麼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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