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法庭

垃圾法庭

很久沒來這工廠單位了。一年前網上免費送物(freecycle)平台OH YES It's FREE像煙花一樣亮眼,你不要的,拍照放上網,人人爭住要。然後「青年無莊公社」免費借出工廠單位,讓大家把不要的東西暫時放上來,人們再來拿──馬上單位就塞爆了,大量家具雜物源源不絕送上來,好在也有如潮水的人流上來取,一屋家具可以在一個上午全給領走。
煙花易散,免費互助的美好理論要落實,本來就不是易事。OH YES It's FREE高峯的人數超過八萬,可是很快便無休止地吵架:你送給她?不送給我?送東西沒有準則?那轉賣搵錢點算?今年初「青年無莊公社」工廠單位租約滿了,續租時部份網友提議湊錢繼續,爭執更大,錢怎樣用?誰人用了?怎可能不記數?吵到幾乎要報警。終於是有人送東西,但被質疑沒有送出來,網上吵架變成誹謗訟訴,OH YES It's FREE一再被面書暫停戶口。
花火遍地彈,網上出現更多freecycle平台,例如Oh yes! It's really FREE由昔日熱心網友用Closed Group方法嚴加管理,寫明規矩,目前人數漸漸過萬。也有不同地區的Oh Yes I Really Need——荃元天屯、Oh Yes It's Free Hong Kong、oh yes【九龍灣】快閃黨!!!、Oh yes拯救物品鐵路沿線……還有不同目的聚集的Oh yes有得整、oh yes身體好、Oh Yes Free Lesson、OH YES IT's FREE無人駕駛自助傢俬徵送、Oh Yes 分類回收誌等等。
火頭處處,然而也好多小圈子。這一場香港freecycle運動,隨心開花,發展不明。
最先發起OH YES It's FREE的日青,繼續留守在工廠單位,靠着昔日熱心網友口耳相傳,人流漸減,日青並不介意收買佬來拿東西,慢慢剩下的,都是「垃圾中的垃圾」,簡直成了「香港垃圾展」。
「我們收集了大量香港人常見又非常難回收的垃圾。」她拿起一個即用即棄打火機:「像這種便利店打火機,用完不能加電油,又有膠又有金屬,可以丟進那一個回收箱?」

放得太久的物品,會堆放在垃圾法庭。

雜物塞滿整個工廠單位,只剩下一條小路。

為何會有這麼多鎖匙?因為人們每次搬屋都棄掉。

還有防潮珠、各種顏色的蒜頭袋、被稱為「珍珠棉」的水果發泡膠套,一個家庭隨時都會有一小堆:「塑膠可以回收,可是蒜頭袋和水果套太多洞,會塞住碎膠機,需要人手一點點切開,回收場哪可能有人手!」日青於是用來做豆豆袋:把展覽會收集來的大帆布縫起來,塞入大量「珍珠棉」。
「蒜頭袋」有人想到用途嗎?一個兩個,可以用來裝肥皂吊乾,或者放茶葉渣吸味,但十個八個卻很難用得完,可是當數量去到幾百個,也許就有新用途?就像日青眼前一堆大大小小不同顏色的膠瓶蓋,就有藝術工作者討去做作品。她把這些東西都收入「長徵房」,希望積少成多。
成百上千的即棄打火機可以貼在玻璃窗上、幾百條鎖匙可以變成掛鈎等小家具、幾百個汽水拉環、即棄隱形眼鏡盒、沒有墨水的原子筆、落單的筆蓋……到了一定數量,也許就有新的可能,曾經有外國新娘子用麵包袋的四方膠扣來做婚紗!
一件兩件的,放太久,日青會放去「垃圾法庭」的透明架子上,原意是放足一個星期便會丟掉,可是架子上的東西,還是有機會被拿走。「曾經有幾對爛鞋,看來都不會有人要,我放上架上,卻有搬運工人經過拿走。」日青說,無論幾垃圾,仍然是資源,究竟是誰去判決,甚麼是垃圾,甚麼不?
「垃圾都是放錯位置的資源」,然而找對位置,要付出心力、時間、空間……並不容易。塞進回收箱recycle,效益好低,又要運輸又要處理又要重新再造;upcycle門檻太高,設計師度身創作,也未必實用;freecycle需要建立人際網絡,可惜講是非永遠易過談合作。
說到底,不是垃圾,就不用處理。
「垃圾法庭」上的垃圾,有甩頭玩具、丟了USB收發器的無線電腦鍵盤、沒有禮物的禮物盒、今年的日曆……「長徵房」大大小小的紙箱膠桶,放着不同的家居廢物,而整個單位,只有窄窄的通道。「我沒可能天天整理,應該每個人上來拿東西,就順手整理,你要拿一個桶,便隨便把其他大大小小的桶都叠高,那就分類整理好了!」日青坐在雜物堆裏,理直氣壯地說。
明年初單位約滿後如何?她聳聳肩:「不知道啊!有時也覺得像發了一場夢,會改變的人會改變,不會改變的也就不會改變。」

Profile:陳曉蕾

資深記者,著作包括《剩食》、《有米》、《死在香港》等,相信垃圾都是放錯位置的資源。
(mailto:[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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