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在外國做猴子 - 李鐵

蘋果樹下:在外國做猴子 - 李鐵

這樁事發生於紐約甘乃迪機場,大批旅客正排隊辦理入境手續,當中一家印度人的娃娃不歇在哭哭啼啼。有英國商人對同行兩個下屬說:「看那些猴子,好像快要爬樹的樣子。回到你們祖家的樹上去吧。美國人真蠢,為什麼要讓這樣子的人入境,送他們回去吧,要麽開槍把他們轟掉算了……」
這段記述見於高錕的自傳《潮平岸闊》(譯者許迪鏘)。那英國佬口不擇言,哪想到讓站在他前面的女士都聽在耳裏,調過頭來教訓他不該在公共場所說這種話。她名叫黃美芸,是諾貝爾物理獎得主高錕博士的太太。
這類把有色人種看作猴子的大白人數之不盡,訓之不盡。高錕又怎麼了?在一些英國人眼中倒不見得高人一等。當年夫婦倆打算在倫敦結婚,有牧師居然對他們說:「我們不會替外國人辦婚禮。」日後他們移居到維珍尼亞州的Roanoke市,當地小孩竟然衝着他們的女兒高明淇邊把眼梢拉高裝作眯眯眼,邊喊道:「Chinky,Chinky,怪臉孔!」我想起愛丁堡公爵也曾對中國的英國留學生說:「你們在這兒待得太久,會有雙眯眯眼。」王夫又怎麼了?都不過是這般教養,戴着的是有色眼鏡,在他眼裏中國人也不過是一群矇豬眼黃皮猴子而已。
猴子就是讓人耍弄的,在學校高明淇屢遭同學欺侮,也就不足她為怪。三十年代在荷里活紅極一時的華裔女星黃柳霜,在羅省念小學時也飽受凌辱。坐在她後面的男生用大頭針扎她,她便多穿一件外衣。他改用更長的大頭針扎她,她只好穿上六件外衣上學。倒是高明淇行,有一天忍無可忍,朝那不歇欺負她的男生的臉上就打一拳,從此把他收服。
但種族歧視到底並非憑拳頭一下子就解決得了,那歧視不光形諸臉上,更藏諸心中。大畫家吳冠中說,有一回在倫敦坐公共汽車買了票,輪到他鄰座的乘客買票,女售票員順手把吳冠中給她的硬幣找給他。他竟然光火起來,就是不要,硬要她在皮袋裏換另一個硬幣給他。是害怕黃皮猴子碰過的硬幣,沾上了麻瘋病菌麽?
不少歐美人都把有色人種看作印度的賤民和日本的部落民,管你是什麼身分職業,在白人跟前總矮了三尺。外國國籍,也改不了你的地位。龍應台曾在澳洲遇上一個的士司機,原來是伊拉克逃兵。問他有沒有受到當地白人歧視,他答道:「哈!有什麼好歧視的。老澳嘲笑我是騎駱駝的,說我講話怎麼比手畫腳,我就說,比手畫腳是因為我沒有鐐銬,不像澳洲人,當年可是五花大綁被押着來的!」
要是你信服達爾文的理論,我們都從猴子進化為人,那麼白皮猴子、黃皮猴子、黑皮猴子都是猴子,他鄉落戶身分都改不了。為求日子過得安穩,移民無可厚非。有一些A貨英國人和美國人,倒是拿着外國護照沾沾自喜,天天都在數落中國傳統和中國人的DNA如何不堪,很有一點「漢人學得胡兒語」的自豪。卻可憐在大白人眼中,他們依然是猴子,原籍若非椰子樹就是香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