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美國Center For Biological Diversity的數據,在正常的物競天擇環境下,每年會有一至五種生物絕種,但科學家估計現時地球消失的物種,速度比正常快了一千至一萬倍,換句話說,每日會有超過十種生物人間蒸發!
不正常,是因有人為干預。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遇神殺神,見佛殺佛,永遠學不懂包容共融才是最長遠的生存之道。沒有競爭哪有進步?當物種大幅減少,競爭相對降低,反而成為了生存物種進步的障礙。
據說有紀錄的釀酒葡萄多達二萬種,不過,在店舖貨架擺賣的,來來去去不是Cabernet Sauvignon就是Merlot,不是Chardonnay就是Sauvignon Blanc,流行品種不過數十種,其他的一萬九千多種即使尚未絕種,也正瀕臨絕種邊緣。被淘汰的葡萄品種大抵存在着她先天的缺點,但最主要的因素只有一個,便是為了更容易推銷,做更大的生意,賺最多的鈔票。
舊世界葡萄酒生產國有嚴格法例監管,每個產區只可以種植幾種葡萄,目的是為了防止葡萄農栽種一些賤肉橫生的劣質品種濫竽充數,同時亦可以有效塑造地區特色。另一邊廂,新世界產酒國沒有同樣限制,農民選擇任何葡萄品種悉隨尊便,不過,絕大部份酒莊不會珍惜這片自由樂土,反而集中火力只攻幾種熱門貴族葡萄。說穿了,是因為波爾多、布根地、香檳、Rhone Valley名成利就,東施效顰既節省研究時間,亦可節省推廣的工夫。
事實上,將土地開墾葡萄園已經破壞原來生態,在大範圍內種植單一品種植物更會令整個生物鏈失衡。例如高樹全被砍掉,雀鳥無法棲息,昆蟲沒有天敵數量增加,農民需要噴灑大量殺蟲劑滅蟲,結果我們被迫把有害身體的物質灌入肚皮……不過,吸引到雀鳥也不一定是喜訊,因為有些鳥類也吃水果,尤其是掛在樹上成熟之後又香又甜的葡萄。如果葡萄園範圍有老鷹,則可有效控制其他雀鳥的繁衍……一物治一物,生態就是這樣建構出來的。
意大利翁布里亞(Umbria)一個依山而建的中世紀山城Montefalco,便是經常有老鷹出沒的產酒區。Montefalco的意思是「老鷹山」,不用任何想像力也可估計到市徽是矗立在山頂的老鷹。去到市中心廣場,會看見地下砌出巨型市徽。這種環境,可能就是引起多家酒莊主人不謀而合把瀕臨絕種的Sagrantino葡萄拯救復活的激素。
意大利有20個行政區,基於漫長的海岸線,幾乎每個區均宜山宜水,翁布里亞卻位處全國的中心地帶,是少數聽不到海浪聲的地區,培育出更腳踏實地的居民。當北接的Tuscany越來越多酒莊希望走國際路線,引入法國葡萄品種釀酒,Montefalco卻背道而行,拒絕商業化,以復辟地區特色為目標,Sagrantino便成為了眾酒莊奮鬥的主角。
拯救瀕危葡萄
近來葡萄酒界喜歡查根問底,以DNA圖譜分析不同葡萄品種的身世,例如Puglia的Primitivo,便被證實並非意大利人一直認為的土著,而是起源自克羅地亞的Crljenak Kastelanski。至於Sagrantino,更是一個大冒險。
雖然到目前為止,世上只有在Montefalco才找到她的影蹤,但連當地人也不肯定Sagrantino是否土著。因為早於十一世紀已經有關於Montefalco開墾葡萄園的記載,但要到1879年Sagrantino才正式出現在文獻。於是有傳說她從希臘或法國被引進,亦可能是源自中東的葡萄品種。到了二十世紀,Sagrantino已經敵不過意大利國寶Sangiovese,甚至是從法國登陸的Cabernet Sauvignon,被迫到了絕種的臨界點。幸好仍有少數酒莊堅守僅餘的小小葡萄園,其中包括了Adanti酒莊。當我去到酒莊的時候,看到了一些老酒的原貌,原來當時的釀酒師都會把葡萄先風乾再釀成Passito甜酒,就像Barolo和Amarone della Valpolicella的命運,由甜酒起跑,到終點變了臉,成為乾口的酒款。明顯地,從前的意大利人並不喜歡苦澀的葡萄酒,因為Sagrantino亦跟Barolo和Amarone della Valpolicella同樣帶有強勁的單寧。
1979年,國際葡萄酒潮流逆轉,乾口、單寧強、酒體厚、果味濃的葡萄酒才是王道,方可贏得酒評人的高分數,於是Arnaldo-Caprai嘗試把甜了不知多少年的Sagrantino釀成不甜的Collepiano,推出後立即引起國際酒壇關注。Sagrantino亦晉身了DOCG級,稱為Montefalco Sagrantino。有趣的是,Montefalco Sagrantino在意大利語文法是錯的,所以大部份酒莊會改用Sagrantino di Montefalco。而在這個DOCG之下共有兩款葡萄酒,同樣需要以100% Sagrantino釀造,一乾一甜,乾的需要熟成30個月,其中10個月必須在橡木桶進行,如果是甜的,要另外註明是Passito,用不用木桶也行。
乾口Montefalco Sagrantino熱潮一觸即發,當地酒莊紛紛跳上列車,其中不乏由其他產區過來的資金。我參觀過好幾家酒莊,每家生產的Montefalco Sagrantino都水準奇高,例如Cantina Scacciadiavoli,成立於1884年,解作「驅魔人」,莊名恐怖,但釀成的產品優質穩定。酒莊由Piombino王子Ugo Boncompagni-Ludovisi興建,現在酒窖仍保留原本建築,例如刻有代表王子UB字樣的綠色金屬柱。現任莊主解釋,因為舊建築門口太細,當他添置巨型不銹鋼桶的時候,需要先將屋頂拆掉,把酒桶吊進去再封回屋頂。
葡萄酒玩包裝
Cesarini Sartori酒莊則是新玩家,她不但為Montefalco帶來新資金,也為這個古老的產區帶來新意。酒莊旗下的Rossobastardo葡萄酒,配合了一個完整的音樂宣傳計劃,莊主會在酒莊及世界各大城市以音樂會的形式推介產品,由當地樂隊以現場演出的音樂去演繹葡萄酒生活化的一面。
Cantina Novelli也是新一代酒莊代表,在2000年落成,以優雅品味包裝,背後也為地區付出不少貢獻,不過她的研究不是Sagrantino,而是Trebbiano白酒。Trebbiano是意大利最流行的白酒葡萄品種,幾乎每個地區也可以找到,但原來每個地區的Trebbiano均有不同,酒莊便花了多年時間找出最優質的Trebbiano Spoletino。
Trebbiano也有出口,登陸法國之後易名Ugni Blanc,是製作干邑白蘭地的最主要材料。說到底,只要肯堅持,做出特色,即使是最強的國家也要向你叩頭。
作者:劉偉民
現任大中華酒評人協會主席,自由撰稿,偶爾著書出碟教學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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