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那代的影迷來講,黃梅調真是解不開的魔咒,就算事過境遷,烙印永遠留在心底。那晚看完安徽省黃梅劇團的《女駙馬》,回家路上我便情不自禁哼起黑膠唱片早已不知所終的《江山美人》,顛三倒四左一句「做皇帝你在行,這話說得太荒唐,什麼生意都聽過,沒聽過皇帝這一行」,右一句「姓朱名德正,家住北京城,二十歲還沒訂過親」,不但靜婷江宏輪流上身子喉平喉有條不紊,連胡金銓演的大牛也手到擒來,有板有眼把「我一見你就討厭,再見你更傷心」唸得有如假想情敵站在面前。當然,劇種的正宗粉絲要是長了順風耳,肯定笑到滿地打滾,不是因為我荒腔走調,而是邵氏兄弟有限公司不倫不類的改編,離原版實在太遠。可是六十年代中縱使文革尚未展開,內地已經沒有珍貴的戲曲舞台紀錄輸入東南亞,風騷唯有讓凌波獨領,萬千觀眾《血手印》《雙鳳奇緣》《女秀才》一部接一部浸淫在靡靡之音裏,有鄉愁的靠它聊慰相思之苦,不知唐山為何物的當無端端執到五彩繽紛的動漫仕女圖──夾在披頭四和卜戴倫之間,土是免不了的,但較《劉三姐》掀起的山歌熱文明一點,鬥嘴的男女三句唔埋兩句就「唏敲敲鑼」,自命具品味的都巿居民無論如何唱不出口。
很長一段時間,這批電影沒有渠道可以重溫,後來終於出了光碟,興高采烈大破慳囊,卻幾乎沒有一部有耐性看完。製作之粗糙和五十年代七日鮮粵語片半斤八両,大部份演員不但毫無功底,唱雙簧還不夾口形,簡直一無是處。然而你別說,最近聽聞電懋國泰同類影片在台灣發行光碟,我又計劃入貨──起碼尤敏演的《珍珠淚》一定要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