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蹦戲花旦 - 邁克

蹦蹦戲花旦 - 邁克

巴黎中國戲曲節隔年辦一次,今年是第六屆,四個劇團接力演了六場,餓戲的觀眾來者不拒,看得昏頭轉向六神無主。打頭陣的蒲仙戲《目連救母》老舊到甩頭甩骨,用西方戲劇尺度衡量許多地方都不合規格,然而好看極了,尾場莫名其妙以《觀音掃殿》作結,其大膽直逼最前衞的現代劇。特別令我着迷的,是劇中人徘徊在死亡或瘋狂邊緣時,台上總閃出個神秘的蒙面女子,亦步亦趨去到那裏跟到那裏,既像是催命的傀儡操控者,也像代表心靈幽暗面的影子,比萬聖節前夕的哈囉喂冤氣鬼引人遐思多了。其他劇種的同一齣戲,從來沒見過會把女主角寫得如此潑辣惡毒的,食齋食到怕,悄悄開葷也就罷了,反正齋口不齋心的吃素者比比皆是,這位劉氏卻以物極必反的節奏,將殺生進行到底,烹飪豬牛雞鴨成了家常便飯,鮮血見怪不怪,跟手便向萬物之靈開刀。
她誇張的表情和動作,簡直不屬於戲曲世界,更接近鬼魂附體的乩童,我馬上想起張愛玲短篇小說再版自序提到的蹦蹦戲,過了時的,但也因此找到永恆。連音樂也像透張女士形容的那樣:「拉胡琴的一開始調絃子,聽着就有一種奇異的慘傷,風急天高的調子,夾着嘶嘶的嗄聲。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塞上的風,尖叫着為空虛所追趕,無處可停留。」最近被熱捧的災難片《引力邊緣》,氣氛有點異曲同工,可是畢竟是要向老闆交代的荷里活製作,太空英雌姍迪娜布洛不能染上巴巴麗娜的性癮,所以說到底,「將來的荒原下,斷瓦頹垣裏,只有蹦蹦戲花旦這樣的女人,她能夠夷然地活下去,在任何時代,任何社會裏,到處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