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務及經濟發展局拖了三年多,終於發了兩張免費電視牌照,幾家歡樂幾家愁。對有線寬頻的奇妙電視和電訊盈科的香港電視娛樂來說,因為後台財大氣粗,獲發牌照,不過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志在必得的香港電視落選,受挫是非戰之罪,陰謀論四起。
網民也反應強烈,不到兩天時間,48萬人在facebook上要求政府解釋為甚麼王維基被排除。論人數,氣勢不輸2003年50萬人上街反對《基本法》23條立法。不過,上網和上街是兩回事,48萬人不至於全劍及履及;以行動示威,總要對公共事務懷抱相當熱情。
上網容易,如何排遣工作之餘的生活,對天天為三餐奔波的眾多港人,則是一門學問,多幾個免費電視頻道遂不無幫助,茲事體大。在四家電視台尚未拼個你死我活之前,觀眾就可能吵翻天,包括昨天的遊行抗議。香港的電視戰爭還有得打,市場勢必混亂一陣子。
其實,為一張電視牌照「花落誰家」而大張旗鼓,縱然事出有因,未免感性壓倒理性。內容或技術再如何清新脫俗,商業電視終究是操弄聲色犬馬的娛樂媒介。也許觀眾從節目中能獲得短暫的現實解脫,或麻醉於各種慾求的虛擬滿足,只是肥了櫻桃,瘦了芭蕉,最終獲益的還是電視大亨。多一個或少一個電視,因此犯不着捶胸頓足,或垂頭喪氣。
從抽象層面看,多一家電視台,觀眾的選擇機會當然多,市場的對手也更多元,目前的獨霸局面──無綫予取予求,亞視積弱不振──或許可以避免,競爭多少是進步的動力。
由實際操作看,除非供需對等,競爭者又勢均力敵,否則任何市場的邏輯都將強者恒強,弱者恒弱,大餅瓜分的結果可能是勝者巧取豪奪。
在先天不完美的競爭結構下(無綫大亞視小),香港新增的兩個電視台恐怕是種虛幻的選擇。如果有線和電盈的電視台要取代無綫或亞視,或分散它們的基本觀眾,唯一的有效途徑是製作無法替換,又足以吸引眼球的節目,迫使觀眾考慮機會成本,並做出符合自身效益的轉台取捨。
一旦新台只是舊台的翻版,遙控器上的數字就跟自由選擇無關。為了搶觀眾或提高收視率,不論是新聞或娛樂,四家電視台難免以最低公分母(大家在爛泥裏打滾)作為競爭的籌碼,集體向下沉淪。觀眾選台,轉來轉去,若非換湯不換藥,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台灣的經驗應足為香港借鏡,因為惡性競爭,現有的商業電視大多充斥誰比較低俗或聳動的節目。不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名嘴叫囂,就是滿口男歡女愛的綜藝鬧劇,或是追逐感官刺激、粗製濫造的各種廉價內容,例如取自網絡的車禍影片、無關痛癢的煽色腥醜聞或影歌星自爆的性愛內幕等。
由於一台獨大,香港的電視廝殺自然還未白熱化,或墮落到台灣的地步。無綫和亞視內容的枯燥、重播、保守和缺少創意大概是不爭的事實,許多政客、學者和觀眾對王維基殷殷企盼,主要在期待電視市場的改革。政府變更遊戲規則,48萬人的滿腔憤慨可想而知,齊聲一嘆,或做獅子吼,應可撼動大地。
對電視寄予厚望,即使事出有因,不免押錯了寳。
畢竟,有關知識的壠蒙、思維的養成和歷史視野的拓展方面,商業電視在所有大眾傳播媒介中,往往不比印刷媒體如書本、報紙或雜誌的效應,來得深沉、紮實和細膩,反而是膚淺、鬆散和粗糙的象徵。
美國是電視感官主義的濫觴,1961年聯邦傳播委員會主席Newton Minow對所有電視台老闆提出挑戰:「當你的電視開始播出時,坐到電視機前,別讓書本、雜誌、報紙、利潤損失報表或收視率報告打擾,儘管盯着看,直到收播。我可以保證,你看到的,會是一個浩大的荒蕪之地。……當電視爛時,沒有甚麽更惡劣了。」
2000年,聯邦傳播委員會主席William Kennard則感嘆從1934年起,政府提供免費頻道讓電視廣播業者從事公共利益服務,他們卻越來越重利輕義。
香港電視是否爛,觀眾有目共睹,心裏有數。電視台少一個,不必扼腕;由兩個增加到一倍,也不用擊鼓高歌。
從美國政治學者Robert Putnam的研究看,商業電視不要也罷。他在《獨自打保齡球:美國社區的瓦解與復興》(2000)中認為,因為人際互動減少,美國人彼此間的信任變得薄弱,參與社區和公共事務,多年來日漸疲乏;在「社會資本」減少的過程中,電視扮演了一個關鍵角色,電視把閒暇生活「個人化」了,觀眾在看電視時無疑不能分身,從事團體或社會活動。
Putnam的研究牽涉廣泛,美國的經驗也不能直接移植到香港,不過電視的「個人化生活」作用應大致不差。多了兩個電視台,頻道增加,觀眾看電視的時間難免水漲船高,有關港人的社區參與和公民承諾,其社會資本是否相對降低,幾年後可由調查分析見真章。如果兩者呈現負相關,電視之得便是公民社會之失,得不償失的將是整個香港。
48萬人與其爭商業電視,不如爭民主普選,後者對香港的未來更迫切緊要。
端木少華
資深傳媒工作者
足本收睇《亂噏24》x陳慧琳;之後有請搞笑孖寶鄭中基谷德昭玩轉再玩轉!
周一至周五《亂噏24》約定你: http://bit.ly/appletalk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