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幾時開始,這個社會好像祇懂追求兩種價值:「新」和「貴」。
不單追求,而且追捧,不單追捧,而且過份追捧。誰和誰講什麼,為了表示厲害和說服力,力拔山兮地貼上:「新」作為形容詞,像一道符,令一切變得合理和不爭。為什麼要買一樣東西,因為:新!無論那東西是一個概念,一樣技術,一件用品,一個旅遊地點,也因為「新的!」,大晒。像電影的3D特技。其實很多電影3不3D同樣好看,甚至2D更好,3D百二巴仙是gimmick(也抗盜錄)。誰報道誰什麼,為了表示厲害和說服力,雷霆萬鈞地扣上:「貴」標籤,像光環,以為等如一切,不必多講,沒人可以挑戰你。價錢,不等如價值,不是早明白了的嗎?
馮小剛導演諷刺大陸現象從來見血抵死,同胞「不要最好,祇要最貴」。會心得要死。否則人家怎知你勁?(勁在那裏?有錢啊!有錢很勁嗎?是!)自卑自大的思維,人文質素高的文明之邦,笑你悲哀在心裏。不停買最新最貴的東西,不停興建最新最貴的東西,因為「新」和「貴」是面子春藥,炫富偉哥。史上最貴的奧運之餘,還有大國hobby玩最新的火箭升空燒銀紙大業。
「新」和「貴」,作為價值,就算不廉價,都是膚淺的、容易的,不求甚解。一味新一味貴,裏面沒有欣賞,不談價值,祇計消費。一街新人,新歌,新產品,新套餐,新完之後,價值報銷,再無可持續發展性。最有前途新人、歌星,獎後沒前途。
歷史學家Giles Slade在《Made to Break: the Technology and Obsolescence in America》一書,指美國人(或任何現代人)在消費文化、推廣手段和求新慾的集體慫恿下,令太多東西的賞味期限太短,out得太早、死得太快。沒想過要last、要沈澱、要昇華,祇要新。追手機新型號神經質又失心瘋,書中說「Worship Novelty」引致「Addiction to Waste」,時裝主導了世人一種「psychological obsolescence」的心理,不換季像蟻咬,唯王爾德有幽默說「時裝是一種醜陋,難頂到大家要每半年換一次」。
新不是不好,但新不等如好。貴不是不好,但貴不一定好。
問人,新的,有什麼好?新囉!(仲唔夠呀?)是否比舊的好,好在那裏?唔知。新裏面如果沒有價值,新沒有意義。貴的,有什麼好?勁囉!(威呀!)可供炫富。樓盤之外,連月餅都要富貴。富貴何用?《Downton Abbey》的英國伯爵Earl of Grantham說「做貴族富戶而不能給村民提供就業和生計,你還有何用?」什麼水土養什麼富人。什麼是好?荷里活一代巨星Cary Grant語「良好印象是一百個細節的總和」,喬布斯連一粒掣都要做到「靚得令人想舔」才甘心。好是一百個細節的追求。
「新」和「貴」,是我的敏感詞,濫得怕,最怕當中一言蔽之的極權,像一種絕對價值。多虛妄。聽見「新香港人」,毛管戙。於我,香港人不分新舊,祇有優劣。你來這裏,恪守香港的核心價值,尊重這裏的文明公義廉潔自由法治文化,最好上進拼搏自強,儘管偶貪小便宜,看無聊劇集,上高登追「甜古」,會講一點粗口,有可原諒的虛榮,那管你是不是優才,都是香港人。但香港人,會對菲律賓人質事件共憤同悲,對南丫海難事件關注痛心,未見公義昭彰,未能釋懷,就像對當年天安門的屠殺耿耿於懷一樣。已經不是香港不香港,無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者,非人也。
別用新來說服我。我有個核彈,新的,好勁。點勁?最貴。又新又貴,仲唔曉爆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