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初夏的午後,已開始猛烈的太陽一錘定音也似罩下來,一整個牛棚的風景,像給高溫壓過打印出來的一張明信片,跟外頭土瓜灣的民居商舖,互相輝映。門口的政府保安問:「搵邊個?不知道門牌,你就真有排搵。」
相約的藝術家出來相認。牛棚由百多年前的屠房,變身成今日的藝術村。亦要一提當中一點的黑色幽默:文革的牛棚,「再教育」知識份子;本土的牛棚,再生本地藝術家。原以為這是藝術家工作之處,外頭人請勿騷擾,也就解釋了眼前一幅人煙罕至、靜悄得出奇的畫面。卻原來,裏頭不時有創作心血展覽,惜既無官方宣傳亦未受新聞媒介垂青,只落得個錦衣夜行。
仍未存在的西九文化區,因為錢及設計之大規模,也因為擔心地產霸權、官商勾結,當然還有最新的戲曲中心給(正式?)譯名Xiqu Centre──聽上去也真像「私處」中心──等等,香港人興興頭頭談論了這許年,可憐小小牛棚這個似已失落了的藝術地標,沒人理。
就擔心將會是香港未來的縮影。這邊處處國金幾期、及類似「碧蒂雅芳」的招牌,那邊的老香港,不存在啦。
那日,維港飄浮着那隻大黃膠鴨,牛棚一個空間,有前衛的網上黃鴨裝置藝術展:一幅網上黃鴨圖文,每有多人網上回應,就會觸動一把小鋸,把鋸下面的發泡膠鎅成三D立體圖形。諷刺的是,牛棚的WiFi接收,會時有時無!
另一個展覽,在舊時牲口住的一個大空間,屋簷邊有一排排的透氣天窗。每遇大雨打風,展品隨時報銷。藝術家去問政府,可否畧加輕巧不碎膠簷篷,擋一擋雨?答案不!古物碰不得──真係?
要辦牛棚藝展,仍需要逐個申請臨時娛樂牌,費用動輒數千,審批動輒數月。藝發局以至旅發局關心嗎?也不。
九龍城區議會拍板,要用政府撥出的每區一億元來活化牛棚,但說的並非藝術村本身,而是牛棚後面一塊一直給鐵絲網圍起的禁地,是舊時屠宰/餵飼點吧。這處有好多株漂亮的老樹──那個下午,我拾得掉在地上一個巴掌大完整的鳥巢──要改為街坊休憩公園,誠是美事。但有謂要將之「打造成第二個上海田子坊」──田子坊?會不會有羅馬噴泉?可憐牛棚的藝術家又驚疑惶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