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不是民王(資深傳媒工作者 端木少華) - 端木少華

民主,不是民王
(資深傳媒工作者 端木少華) - 端木少華

普選,除了是一人一票的政治操作,更重要的是基於道德精神。只要是選民,不分男女老少、教育背景、貧富懸殊或才智高低,人人都可各憑所好,自由投票,選出自己認同的代表,管理眾人之事,並接受多數抉擇的後果。選舉,因此兼具民主和倫理。
民主,不是民王。由字面看,這兩個名詞不過「一點」之差,其意義和效應卻天南地北。從港英政府到特區政府,香港一直沒有民主,統治幾百萬港人的先是女皇任命的港督,再是小圈子選出的特首。因為他們不必向人民負責,兩者都是不折不扣的民王。
在概念和實際運作上,民主是「人民當家做主」的生活方式與制度。民王就不同了,既然為民之王,就算不靠叢林規則以武力指點江山,王在萬民之上,誰與爭鋒。一如古代的封建帝制,朕即天下,普天之下莫非吾土吾民,人治取代法治,老百姓是否安居立命,只能依賴天縱英明,除了革命,毫無替換的途徑。
沒有民主的地方,往往民王當道,從近代史看,世界各國俯拾皆是。香港的經歷較為特殊,由殖民地而為特區,或許是陰錯陽差,五十年不變的「一國兩制」竟然為民主提供了一線生機。2017年的普選則是一個試金石,成敗與否,端看今朝,正反雙方遂磨拳擦掌,志在必得。
離第一次普選還有三年多時間,這期間的政治改革,主要是候選人資格條件與入閘機制由誰拍板的爭執。塵埃一旦落定,誰主香江浮沉,很可能宰制香港未來三十多年的生活形態,是民主落地生根,或民王逐鹿中環。三十年一代,不論是精英豪傑或凡夫俗子,港人都沒有多少時間蹉跎,為普選的安排反目相向,甚至兄弟鬩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更何況茲事體大的政治參與,特別是牽涉既得利益和公平正義的衝突,設計起來勢必煞費周章。任何制度的形成,從破土而出,到深植大地,都不免有周期陣痛,尤其是初期轉型階段,像蝴蝶一樣,破繭成蝶,展翅而飛的剎那,既是危機,更是新生的契機,其中的社會代價全看人民如何取捨。
對從來沒有「一人一票」生活經驗的港人來說,「佔領中環爭普選」的確是大膽嘗試,頗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架勢,沒有妥協的餘地。儘管變數太多,佔中後果所可能帶來的經濟損失難以明確估計,其象徵價值,卻是無法車載斗量。
成,特首普選將為「一國兩制」提供最好的註腳;敗,所謂井水不犯河水,不過自欺欺人。由當權派和既得利益的角度看,佔中的要求豈止大逆不道,簡直不知好歹。這或許是為甚麼反佔中咄咄逼人,不惜塑造「天快塌下來」的莫須有緊張氣氛,一方面引起市民恐懼,另一方面又似乎要對方付出「亂港」的相當代價。
美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Milton Friedman在1962年的經典著作《資本主義與自由》中指出,人們有提倡不受歡迎主張的自由,但這並不意味倡導本身不須動用成本;正好相反,如果激進鉅變的倡導不費吹灰之力,沒有一個社會能夠維持穩定。他認為,提倡不受歡迎主張的代價應讓人可以承受,而非望之卻步,否則自由將逐漸萎縮,或蕩然無存。
反映在經濟領域裏,不論大小,在自由市場中,百貨公司或各種商店無疑可以自定一套價格標準(如高消費的最低要求),阻擋一些「不配入門」的人。如此操作或許能招徠一批同質化的顧客(有錢人),其代價是更多生意的損失或背負「狗眼看人低」的罵名。普選亦一樣,如果候選人必須符合一定的政治意識規格(如當權派認可的「愛港愛國」),與北京唱反調的人勢必被摒棄門外,連帶葬送的是民主,民王的出現不過順理成章。債有頭,隱性代價遲早要付,佔中與反佔中都必須共同承擔。
民主的真諦在於程序的正義,從頭到尾,選舉的輸贏應由選民透過一人一票,在投票箱裏做最後定奪,而非當權者在競選規則中預設立場,例如以小圈子提名,篩選或排除特定的候選人。這種由少數人事先過濾的手段,充滿先驗或既定的霸道心態,亦即,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僅剝奪選民做其他選擇的機會,更動搖普選的道德基礎。
千里始於足下,一步一腳印,路遙知馬力。爭普選的代價,不必是反佔中在報紙廣告或新聞話語裏一再強調的「亂港」,更不應是佔中發起人戴耀廷所暗示的非「坐牢流血」不可。普選,不是話事人清理門戶,也不是港人自立門戶,只不過讓選民透過一個公平合理的機制,選出行政長官,不用相互傾軋,弄得滿城盡是肅殺之氣,蒼生何辜?

端木少華
資深傳媒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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