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本欄提到的明朝成化雞缸杯，熱心讀者可谷歌一下它的品相，跟現代瓷器風格做個參考比較。關於那雞缸杯，那對於古今瓷器持中立態度的過客朋友，還提出了一個問題：你真有那麼喜歡這隻杯嗎？假如給你一個真的，你會捨得用嗎？
問得好，問到點子上去了。說真的，若不是它擁有鬥彩最早成功實驗製成品的頭銜，又是五百多年前的產物，還真不是我最喜愛的那杯茶，當中實在有虛榮的成份，雖然是仿的。如果是真的，落到我手上，又是兩回事了。除非瘋了暴富了吧，用真品來喝茶？市儈點說，當然不等它升值，就立時拍賣變現出去，尤其容易砸爛或不容易保養的東西，放着觀賞也險狀萬分，一失手，對不住自己的荷包及僅存的文物。
會不會拿來用？別說真文物，僅是高仿的，也有許多難得之貨，因為高明的手繪釉畫師傅也買少見少，用不用，是個大問題。有一次看中一個仿雍正御製的五彩蝴蝶蓋杯，店主問是自用的還是怎樣。用的話，有機會報銷，這樣好貨色，沒一個就少一個了；不如就買下這僅存的一對，一個喝茶用，一個觀賞用。
我算了算，還是一個算了。我是堅持美麗心愛之物，不用用，等於沒用。只供奉在安全的角落偶爾打着燈來觀賞，不但可惜，也絕非擁有這東西的初衷。現在每天用那蝴蝶蓋杯來喝茶，都快兩年多了，要說與之廝磨親暱相處，也夠多了，有天萬一崩了爛了，沒關係，也毋須有另一隻後備的來供奉。寫過一首叫《顛倒夢想》的歌詞，其中「乾隆御製紫砂一壺香，為了飲崩它神傷，但覺寵它一場，何嘗為放在櫥窗。」說的就是這意思，最初是拿來用的，就預了有崩壞的可能，傷什麼神？該傷神的，是擁有了一堆想用又因為珍貴易碎而捨不得用的東西。例如，為好看而買下，卻極難打理的鞋子，最後只能藏在櫃裏暗自沒用地美麗。
眼尖的朋友問我，怎麼穿來穿去都是同一雙鞋子，是否沒別的可以替換。當然不只，但這雙穿慣了舒服又耐用，鞋是用來穿的，不是用來供奉的。所謂懷璧之罪，罪在擁有貴重之物，購物也有懷璧之過，其他用不上的鞋還有很多算了，那些，矜貴得一淋雨就壞了，不敢穿也捨不得穿。那何必買，對，再沒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