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晚長洲露天放影片,街坊把荒廢了的小學操場擠得黑壓壓,兩邊通道都站滿了。那都是年輕人拍攝長洲的紀錄片作品,看見碼頭的報販華哥,人們像遇見明星般大叫;爺爺的片段一播放,小孫子就在台下樂得左搖右擺;老人院的生日會,讓大家都靜下來,若有所思。
放播會結束後,點點走來,送我一本小書。
點點半年前還不叫「點點」。她的名字Harmony,還沒出生便改好了,聽說爸爸和媽媽拍拖時,爸爸在紙上寫下Harmony:「如果我們有女兒,用這個名字好嗎?」連不擅英語的嫲嫲,也是這樣叫這位後來出生的小孫女。
爸爸媽媽都是大學生,一起在長洲教書。「出香港呀?」是長洲居民以往常常掛在口邊的說話,就像問人「吃了飯未?」般的萬用問候語。出香港,是讚你穿得好光鮮,要出門嗎?對當年的長洲小孩,出香港可是大事,然而Harmony自小每逢周末都會去媽媽九龍的娘家,並且不時過海學唱歌,很早便走出長洲。
升中學、念香港大學,在兒童雜誌工作、在福利機構負責市場部……Harmony在長洲同齡朋友都往外跑了,她卻越來越留戀長洲:「我盡量在上班的日子約人,周六周日都好想留在長洲!」
周日通常是這樣過的:先在教會彈琴,因為教會找不到懂鋼琴的,然後和爸爸媽媽弟弟吃早餐。這幾個月,家人喜歡去光顧一家叫「一家大細」的小餐廳,好小,只有四張枱,也真是一家大細在煮西餐,門口還貼了一張告示:如果一個小時內要趕船,便不要來光顧啊。Harmony和家人慢慢地吃完早餐,便拿着相機隨街拍。「我走到街尾,你都未到街頭!」爸爸總是嫌Harmony行得慢,沒好氣地說。回家,hea,四五點Harmony又拿着相機出門,如果能遇到長洲的日落,那是好美的一天。
直到爺爺的中藥舖倒塌了,Harmony才開始「看見」長洲。爺爺是中醫師,一直在長洲替街坊看病,九十年代爺爺發現患上老人癡呆,嫲嫲便把店關了,東西原封不動鎖起來。業主竟然也沒有再租給別人,任由房子老掉,屋頂倒塌、屋裏長出樹來,終於在二○一○年被拆,只剩一塊空地。「原來熟悉的,也會消失……」Harmony才懂得不捨得,決心把身邊的事物紀錄下來。
「雖然我生在這裏,廿多年來家也沒搬過一次,但在長洲有3/4的時間都在睡覺;長洲的煎釀三寶好吃,是住在香港的同學說給我聽的;朋友問我哪間海鮮值得推薦,我會說是嫲嫲煮的;就是長洲的路,我走來走去也是那幾條。」她拿到一個基金的兩萬多元撥款,出版了一本小誌《點點長洲》、在冰室辦展覽、在網上寫部落格和面書、紀錄這小島的一點一點,街坊好喜歡,都開始叫她「點點」。
她更愛上這島的人情味。雜貨店買綠豆,老闆娘會走上樓剪一把臭草教煲綠豆沙;中藥舖收舖,門口還掛四個外賣杯,裝着為客人煎好的中藥;長洲的小店好彈性,豬肉枱一收檔,天花掛起一列都是童裝;跌打舖到了晚上,改賣豬腸粉。
「長洲的理髮店還特別多,幾十間,一條街都可以有兩三間!」點點以前會選比較「新潮」的,為了認識長洲,她特地選古老的理髮店。像一眾阿伯打躉的「麗新電髮」,我在上周的紀錄片放播會看到,老師傅拿着的古董吹風機,替每一個客人仔細地吹「蛋撻頭」。「香港的上海理髮店也執得七七八八了。」「鄧小平的孫也是美國籍,你敢說他是漢奸?」一個個阿伯幾乎每天都來吹頭修髮,其實是吹水聊天──想不到八十後的點點敢去剪髮!
「『麗新』不用洗頭、甚至不用梳直,師傅執起我的頭髮便剪下去。」點點笑着說,她留着一把直長頭髮,只是找師傅稍稍修短。還有二樓的「萍姐電髮」,老闆萍姐起初還以為這年輕女孩是來逗店裏的小狗玩。也有一次,剪完點點回家要自己再剪:「那一家的老師傅好愛聊!我問:『拔一根白頭髮,會長三條嗎?』『那怕禿頭,拔頭髮就長番啦!』師傅開玩笑一直說話,回到家裏一照鏡,我忍不住自己拿起鉸剪。」
點點給我的「小書」,是A3紙摺成的《點兒》,印着大大個「001」,這個月開始她自己掏腰包出版月刊《點兒》,希望為未來的孫兒;曾孫兒,留下長洲的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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