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卓輝在微博外號傷感哥。人生堪傷感事十常八九，兩小時訪問，我整理出其中有二：一、有些事做過無人記得。連周杰倫也唱起《歲月如歌》了，他這個寫詞的斯人獨憔悴，「首歌七月爆出嚟，真係冇記者問過我，你哋娛樂版淨係訪問徐偉賢（《歲》作曲人）……」你有嘢想講咩？「覺得奇怪箒。」
二、有些事輕輕做過人人入佢數。廿年前他就是所謂的「Beyond御用作詞人」，從此背上一身苦困後悔與唏噓，「人人以為我好成功，我好無辜。」
他幽幽地說，又抽了一口煙。「就說嘛，天氣不似預期。」
撰文：劉連
攝影：陳盛臣
天氣不似預期
當世事再無完美，劉卓輝在稅月如歌中找到自己。
「（歲月如歌）十年來冇乜版稅收，我見陳奕迅平時唱都唱國語版《兄妹》，今年忽然爆單嘢，產生的版稅多好多。」他做過CASH理事，版稅制度倒背如流：《歲月如歌》歸入改編歌，唱片賣得好他冇錢分，增加收入惟有是靠多唱多播。
創作背景無特別故事交代，「一開始就知是航空電視劇主題曲。」倒是檢點歲月令他黯然神傷，「近年我領悟到一件事，《歲月如歌》03年作，上一隻hit歌《友情歲月》是96年，這十幾年來我基本上沒有寫歌，或寫了不hit，一個大問題是，我收入少了很多。」他最紅是90年代初，Beyond《大地》、《長城》賺錢，張學友《愛火花》和黎明「沙唷娜娜噢」也出自他手，如今這些歌手都上岸了，他未（自稱），「我才發現原來寫歌不是靠幾首經典就得，是要不停產很大的量，才能確保你退休之後依然有收入。那天我計計，林夕寫了超過三千首，我只寫了三百，我們的距離就是三千首！又原來，很多著名填詞人有過千首。」
「陳奕迅十年來冇搵過我，我唔知點解。」──又其實佢知知哋，「我要收advance。其實99年開始，行內就冇呢支歌仔唱，以我所知我之後一輩填詞人都唔收，我試過兩年唔收，但收入實在太少，又收番。」或者，「90年代我都在大陸，現在的監製都比較年輕，未必識我，識我又唔敢搵我啩。」
「Beyond御用填詞人」，是光環，就有光害。社交應酬，劉卓輝經常遇到Beyond粉絲甲乙丙，趨前數說最愛金曲，「通常不離《海闊天空》、《真的愛你》、《光輝歲月》，而這些都不是我填的。」「御用是一個粗略的說法，那個年代的確有幾支Band有御用詞人，Raidas有林夕、太極有因葵、但Beyond自己也會填詞，我寫的才十多首，不能說御用。」
以前他嘗試撇清，不想顯得高攀，近年比較坦然，家駒逝世20年，國內一堆記者訪問他，他照答不誤，「唉，咪認咗佢囉，人哋覺得你係就係。大家多懷念家駒也是好事。我微博24萬粉絲，很多是國內的八九十後，都為Beyond而來，一隊樂隊過了廿年還持續有新樂迷，你就知有多不簡單。」
前年出版的書中他這樣寫：「我常想，如果家駒不會寫詞，不是英年早逝，我們合作到現在，我應該可以多賺很多很多版稅。」
奔波的風雨裏
言若滄桑，事實是填詞大地他從沒深耕，劉卓輝一直在做別的事：出雜誌、返大陸開唱片公司。他青少年時讀《音樂一週》愛上搖滾樂，中學畢業後應徵做《現代青年人週報》助理編輯，上班三個月，原老闆賣盤，他跟同事夾錢頂了來做，19歲就成為雜誌社老闆。3年後雜誌執笠，他繼續到其他雜誌社當編輯，又到唱片公司工作，沒離開過音樂。開始填詞，是因為他喜歡的台灣製作人李壽全出唱片，電台辦了個填詞比賽，公開徵求《未來的未來》廣東版歌詞，他花了一個星期寫出《說不出的未來》，贏了冠軍。那首歌後來李壽全沒有唱，輾轉落到當時剛出道的夏韶聲手上，慢慢就有其他人找他填詞，合作得最暢快的都是Rock友，「後生時以為，填詞這工作不可能做到老，從來沒立志過當填詞人，總之有就寫。」
80年代末，他發現大陸有些不錯的歌手，香港主流唱片公司沒興趣，他就自己到內地開唱片公司，捧紅很多歌手，香港人最熟悉的叫艾敬，他前女友。他在內地唱片業有江湖地位，90年代前內地歌手出唱片的方式很山寨，錄了盒帶到屋企樓下賣，就叫出唱片，電視上只有千篇一律的樣板歌，他將香港唱片業的一套帶到內地，教他們發行、宣傳、包裝。之前寫下一堆題材敏感的「六四」歌如《漆黑將不再面對》、《媽媽我沒有做錯》，完全不影響他在內地穿梭。
圍着事實的真相
奔波十年，二千年左右淡出，思考出路、旅行，到內地不同城市小住，在珠海幻想自己住在美國西雅圖，又十年。有日打理糧倉才驚覺蒼涼，「𠵱家咪知後悔囉，呢十年我事業一片空白，靠食老本食唔到退休，想再認真經營番填詞。」如何個法？「積極啲，快手啲，以前我鍾意擺款，首歌畀我專登放一輪，人哋打嚟催至寫，最近我快手交，咁可能人哋咁啱手邊有歌，又可以畀我寫。」改變策略有效，近兩年詞作回到雙位數，許廷鏗、Mr.、胡鴻鈞都是新客仔，但稅收跟昔日沒得比。
很難再有另一個黃家駒了，事實上如此時代Band友難為，回歸十五年他和Mr.填了首《難忘時刻》，被網友圍插是擦鞋歌，「好無奈，寫這首歌是出於良好意願，紀念香港回歸十五年有咩問題？」樂隊被請去「維穩騷」表演，引來千夫所指，他真心同情，「在香港夾Band已經好難，人家請你去唱，咪唱囉，錢照收，最重要知道自己良心喺邊。我的心態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打入敵方陣營，才叫做到嘢。敵方叫你去唱，做乜唔唱？」
劉卓輝
著名填詞人，1986年參加電台填詞比賽奪冠而入行，經典作品包括Beyond《大地》、《長城》、《灰色軌跡》、《歲月無聲》、《情人》、張學友《暗戀你》、《還是覺得你最好》、《只想一生跟你走》、黎明《我的親愛》、《我來自北京》、鄭伊健《友情歲月》、陳奕迅《歲月如歌》等等。90年代初在內地創辦大地唱片及子母唱片，捧紅艾敬、老狼等歌手，開創校園民謠風潮。99至02年出任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CASH）理事會成員。近年活躍於微博，外號「傷感哥」。
有料放？想收料？入嚟【蘋果互動】啦！
【蘋果互動】是蘋果日報與讀者緊密互動、放料及收料的聚腳地。
http://fb.com/AppleDailyExch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