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一役，使薄熙來完成了一代梟雄的歷史定格和作為左翼旗手的穩固地位，雖哀嘆牢獄之災，只剩餘生，但事實上卻達到了他雖然身陷囹圄但政治生命卻不會落幕的預設目的，在擁躉心目中雖敗猶榮，使無論高層還是民間，國際還是國內都會認為他仍是中國政壇舉足輕重的大佬和「狠角色」。濟南，在過去的一周，實際成了薄一個人的舞台。
但這個使公訴方處於弱勢的庭審結局，到底是怎麼造成的？是薄熙來突然翻供造成的意外嗎？開審第二天起就有評論認為，由於已開始用微博詳細披露，儘管薄翻供，也不能再打破程式正義的表象，只能咬牙堅持披露下去，頂多對過於敏感的詞語做些刪節，而薄利用了這一局面，把要說的話最大限度地轉播出去，造成他期待的社會影響。筆者一開始也持這一觀點。但後來得知的兩點資訊使我修正了這一看法。第一、開庭前一周就召開了兩次庭前會議確認控辯雙方證據的合法性，薄都參加了並發表了意見（說明他開庭前一周就到濟南了），就是說，控方和法庭都知道薄要翻供；第二、給薄指定的律師事務所跟官方高層關係極為密切，就是說，是官方而且是高層讓他們派出最優秀律師給薄全力辯護，同時讓濟南中院全面保持程式正義，從而達到一個雙贏的庭審結果。司法方面要取得看似巨大進步的效果，這很好理解，但為甚麼讓薄也勝出？這一盤大棋是誰下的？
不應忽視的是，薄熙來從去年3月被雙規到今年8月起訴，中間經歷了16個月調查取證及高層反覆磋商的過程，怎麼處置這個近乎王爺的人物（如果沒有他老婆谷開來與王立軍合謀殺人，王又逃館引爆輿論，薄一定會是常委之一，沒準還保留了九常），是習中央特別棘手又必須小心應對的重大問題，既要滿足近70%紅二代及大批左翼民粹對薄同情支持的心理，又不能傷及與薄理念基本相近的現實路線，還要基本符合現代法治精神讓右翼知識分子挑不出毛病，更要保留薄的尊嚴（也是整個紅二代的尊嚴），最後基本判到10年以上、20年以下的這個各方都可接受的刑期，必須精心設計一個起訴方案。現在回頭推測，高層對薄案達成了幾點共識並形成了如下起訴原則：一、完全去政治化；二、避重就輕起訴，不涉及重慶黑打、指使王竊聽及動用軍警追王等方面的濫用職權；三、僅就遼寧和商務部期間的貪腐起訴，那些問題即使都查實了也就2,000多萬，何況還都是谷幹的，他只承擔家屬受賄的連帶責任（那個直接受賄110萬極有可能被駁回），這個額度對他這個級別的人來說，看起來頗「清廉」；四、在包庇谷的問題上，只追究由於他不理智打了王耳光後的系列「失誤」，完全回避谷殺人動機牽強不明及1,400萬歐元對應的重慶專案問題。需特別提及的是，美國和英國這兩個事件相關方這次是高度配合，除偶爾透露了一下王立軍簽署了政治避難申請外，再未透露任何有用資訊，連西方媒體都對王逃館事件異乎尋常地「沒興趣」。當然可以認為這是因中方做了大量外交斡旋，但更大程度上應是美英主動給習送禮，尋求戰略默契。這使上層設計的起訴原則沒有了「來自外部勢力的干擾」。
這樣一個精心設計的起訴格局，給薄熙來留下了足夠的辯護空間，也使整個公訴在案件表層糾纏，可以費盡口舌，難解難分，十分精采，充份體現程式正義，又能完全去政治化，避開重刑，讓左右都無話可說，從而一舉了結這個巨大的麻煩。應該說高層的這個設計是深思熟慮的並得到了庭審的充份認證。
但是，可但是，由於薄熙來這個表演型的政治家太看重這最後的舞台，急於表達太多東西並想超出高層給他的設計，試圖爭取無罪的結局，庭審中他太多話了，在看似慷慨陳詞、贏得很多同情的同時，他漏洞百出、前後矛盾，狡辯色彩越來越濃，將王立軍逃跑歸結為王與谷開來的胡鬧這樣過於牽強的理由，並主動給自己帶綠帽，引來天下一片噓聲，這些都演過頭了，可以說，他在前兩天贏得的某些輿論優勢，在後兩天過於牽強滑稽的狡辯中又都喪失了，他，實際是演砸了。
儘管薄熙來在他的擁躉中聲望有所提高，也博得更廣泛一些的同情，但人們靜下來慢慢想就會發現，他對孩子的揮霍是極度縱容的，對老婆巨額貪腐和利用商人關係謀私利是默許支持的，對家庭財產情況是在世界媒體面前公開撒過謊的，從而他的其他話也是有理由被質疑的，他對自己是要求司法公正的，但他主持的重慶卻有那麼多濫用司法，對此他既無反思也無道歉；他對老婆的情感是非常錯亂的並由此犯下了大錯，既愛護她縱容她又氣惱他，這種混亂的情緒極大地影響了他對谷之罪錯的判斷，甚至將家事公事攪在一起，處理的一團糟，直至不可收拾，讓人懷疑他在國事擔當上的真正能力。這也是左翼領袖的傳統和天然弱點（回想毛澤東在延安、西柏坡和中南海裏那種「共產主義公社」的生存狀態）。
總之，薄熙來已跌落神壇，但大幕並未關閉。左翼路線達到某種鼎盛時，他有可能在某刻被特赦啟用；如天下大亂，他也可能成為民粹領袖被請出山；即使哪天民主憲政了，他仍可能成為一派政治力量的代表人物。總之，他的歷史還在進行時。
李偉東
大陸獨立政治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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