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回答這個問題：回望你的一生，除了現在身邊的那個伴（有或者沒有），你還經歷過幾多段愛情？
三、二、一。
回答這條問題的人應該大致分為兩種：舉起手嘗試用十隻手指認真點算，或者，腦海只出現一個人，一段回憶。不是因為戀愛經驗單純，而是因為曾經有過那麼一段關係，份量那麼重，於你來說，那段才是真正的愛情。
有個女生收到一個七年前已經分手的舊男友突然送來的郵件，裏面有一張九年前沒有寄出的聖誕卡，還有這個他現在的生活照，一張幸福家庭照。原來他最近因為小朋友出世而要搬屋，在收拾間發現了當年這張沒有送出的聖誕卡，心血來潮就把它「送回應送的人」，在家庭合照背面，他用了五行文字簡述自己近況，最後一句是：「祝你快樂。」女生把最後這一句好好反思，由祝福變成了自省，快樂？我快樂嗎？沒有了他以後的生活我快樂嗎？女生崩潰了。原以為一直活得不錯的她因為這張聖誕卡這張相片而把心底那個小破洞照得亮亮了。七年之後，她竟然後悔當初分手的決定。
人生像畫鬼腳
我常常覺得人生就好像在走一個鬼腳圖，一路上不停出現很多分岔，直行或轉彎，每一個轉折都締造了不同的發展。從一開始，由父母帶領我們去走每一步，因循他們的寄望而朝着某一方向，後來長大了就開始嘗試自己做決定，嘗試因應自己渴望建構的未來而走自己覺得對的路。是的，在人生頭半段路，基本上我們都是往前衝，直到來到某一點，經歷了好些挫折，你忽然停下，第一次回頭，然後你問自己：我有曾經做過錯誤的決定嗎？
大部份人的認知能力，都是通過比較才能發現自己喜好，吃過五間拉麵館，你才能說出那一間最好吃；吃了十次不同煮法，你才知道怎樣的軟硬程度、湯底濃度，你最喜歡。於是走過年月，活到某個年紀，才懂得生命中原來有過一段足以永藏心底，真正刻骨銘心的關係。
「誰敢保證每個決定總是對的？」正是我寫我第四個女生獨脚戲《Tiffany》的起點。不如再送多你一個故事：有個女生終於收到男友送來一隻她夢寐以求的戒指向她求婚了。戒指收下，人卻變得煩惱起來。「我以為我會很高興，但我竟然覺得很不安，怕自己的選擇就帶來了定局，怕一切不是我所預計……或者，我還未找到自己最想要的？還是我害怕做決定？」我問：「那妳追求的是甚麼？」她轉動着手上那隻戒指，想了一會。「起碼不只是一隻戒指……大概是幸福吧……嗯，其實，誰不是？」
永遠沒有人想退而求其次。我們每天周旋在決定與被選擇之間，路走到一半，回首看來，總覺得有些決定是遺憾，有些是失誤，有些是迫不得已，有些是未如人意。每個人都朝着「幸福」這個虛無卻又令人嚮往的目的地進發之同時，我們渴望有選擇卻害怕承擔選擇帶來的後果，怕自己的人生就因為一個大膽鹵莽衝動失準的決定而成定局。
前半生學習拾起
轉個角度，把我一開始問的問題改一改：「回望你的一生，除了你現在身處那個城市，還遊歷過幾多個國家？你最喜歡的又是哪一個？」然後你想起日落巴黎的浪漫，馬爾代夫的陽光，還有那次一人上路的南非之旅，兜兜轉轉原來你最愛的是台南的純樸。「台南。」「為甚麼？」「其實我不知道甚麼是最喜歡，總之最深刻。常常都想再去一次。」好了，再問你自己，既然那麼喜歡，為甚麼你現在不在那裏呢？因為你知道那裏不是你要安頓的地方，無論是甚麼原因，你身處的地方才是你要面對的地方。
或者我們可以把一生這樣分段：前半生是學習拾起，下半生是學習放下。也因為到了這個年紀，你才發現，很多地方都不過是沿途風光，明白回不了去的道理，我們才可以繼續走得輕鬆。
作者：彭秀慧（mailto:[email protected]） 攝影：Yvonne 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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