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號的《上海書評》有一篇《朱曾汶談好萊塢電影在老上海》,訪問了上海華納公司四十年代的老臣子,其中一段引起我極大興趣:大學畢業後應徵加盟擔任宣傳助理的朱先生,表示「引進美國電影,宣傳最吃重的一項工作要算譯片名。片名與影片賣座有直接關係,因此影片方和影院方對它都十分重視。那時的影片譯名不像今天那樣根據原名直譯即可,字數再多也無妨,而是偏重四個字的,要典雅大方,有文藝味兒。」一個長期盤踞心頭的疑團終於解開了,香港優秀的四字譯名傳統,果然源自十里洋場。三四十年代外國片進口,總公司可想設於最繁榮最國際化的都會,英屬殖民小島剛剛由漁村變身二線城巿,市場地位根本沒得比,港式文化概念尚未成型,舶來品理所當然沿用上海的翻譯。朱先生舉的著名例子,《亂世佳人》、《魂斷藍橋》、《美人計》、《金石盟》、《蝴蝶夢》、《深閨疑雲》、《北非諜影》和《一夜風流》等等,不但香港悉數照譯,東南亞華人社會也亦步亦趨,看來直到一九四九年東方紅太陽升,基本上嶺南師爺們是不怎麼需要動腦筋的。
所以嚴格來說,真正具香港特色的譯名,應該是五六十年代盛行的七字經,譬如《美人如玉劍如虹》、《紅粉忠魂未了情》、《仙樂飄飄處處聞》、《蠟炬成灰淚未乾》和《英雄肝膽美人心》。當中不排除有南來文人的心血,但我想粵劇電影的影響肯定更大,因為粵劇界抑揚頓挫的山寨唐詩體蔚然成風,到處都是氣質相若的個案:《三年一哭二郎橋》、《一枝紅艷露凝香》、《火網梵宮十四年》、《凰閣恩仇未了情》、《三宮六苑斬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