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高收視選秀節目上亮相,節目結束他去了西藏,為了他「行走的力量」公益行動第三季。高原缺氧強光,風吹日曬,他皮膚糙黑和藏民一樣。帶着八十個人,他們徒步從拉薩出發,到珠峯東坡嘎瑪溝環線行走,一路冰雹暴雨,九天的行程在急行軍的速度中用八天完成。一路上看湖看山看自己的心是他的享受,走回拉薩,他趕回北京接着做他的演員,演他的角色──明星。「走是為了更好的回來。」
倔強暴躁,陳坤毫不客氣地形容自己。網友批他沒風度,他還熱心轉貼補句自我批評。另一面的陳坤寬容溫和真誠有禮,他是多面體。演戲演了近二十年,誰是真正的他?他也仍在路上找自己。
撰文:鞠白玉
不自信卻自負
看有人寫陳坤,說他不愛照鏡子。我記憶他卻是對着鏡子顧盼的男人。
前年冬天去北京電影廠的一個小房間裏採訪他,桌前一面鏡子。整個採訪他都不停地去看鏡裏的自己,左右側臉端詳,看他的高低眉,亮閃閃的耳釘。後來乾脆將身體擺正,直面鏡子,像是自己對自己說話。
他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他在意那張臉,又對漂亮外形很不在意;他本來不愛表演行業,又仔細投入地研磨角色;他修行,打坐,練習愛與寬容,身體力行幫助別人,他毫不在意能給旁人付出的東西,但他又脾氣暴躁,說話帶刺。
甚至在早些年裏,他並不是個自信的人,又時常表現出一種自負。別人說他不行的時候,他心是記恨的,他說:等着瞧。
他的在意與不在意是並存的,他從不承認有完美的東西存在,包括自己。
採訪那天我和工作人員爭執,幾乎是怒氣沖沖地進了房間,我為我的失禮道歉時,他就那樣坐在桌前溫和地笑:發脾氣是對的,你應該把火發出來,人不需要忍受甚麼。「現在」就是對的,是好的。別壓抑情緒。你如果有一天不想發火了,一點火氣都沒有,那是自然的。但是壓抑着火氣很不自然。
好運像是白來
他強調觀心,所以他發起的「行走的力量」,在整個行程裏是禁語的。當你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慢慢往內心裏去觀察審視時,能發現一個真實的自我。這個自我儘管可能是脆弱的、不堪的、煩亂的。但是應該面對它。
貧家少年,小時和母親繼父弟弟擠在十三平米的舊屋裏,床邊上就是紙糊的窗。父母離異在當時少見,他在外受白眼,又要在早就各自生活的父母間兩難。他呵護弟弟,會為他出頭打架,掙第一筆錢時就分出五千塊給他。大弟弟小時掙些零錢交給媽媽讓她買肉給哥哥吃,他一輩子記得,總想用物質補償他。
小時那麼窮,還是堅持學了畫畫,當服務生時又去找老師學唱歌。他在文字裏說自己獲得一點成功總是誠惶誠恐,覺得老天太厚待,自己並不應得這麼多。好像一切好運都是白來的,他本來並不想要這些,他本來並沒為此付出。
他讀中專後若不是學唱歌,之後的命運就難以知曉。他考到東方歌舞團,朋友拉他去陪考電影學院,他覺得自己不可能考中。電影學院讀書時知名導演來挑人,只有他先離開了,因為覺得自己不可能被挑中。他認為不可能的事情都在他身上實現了,所以他老覺得他未強求,為何命運垂青。
抑鬱症想跳樓
他對名利的淡然有部份原因是不相信好運,甚至看低自己的付出。他對生活知足,早年他想在北京有個家,他的全部願望就是買個大房子,這樣媽媽和弟弟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其餘而來的老天饋贈都讓他不安。
他順理成章的紅了,卻也得了抑鬱症。走在街上惶惶然,覺得生活裏的一切都不真實。他的如今和往昔離得太遙遠了,江邊奔跑的少年,營養不良瘦骨嶙峋,擁擠的小床和樓道鄰居生火時滿樓道的煤煙味。
他愛錢嗎?顯然他享受並珍惜財富。他的大學同窗回憶當年陳坤剛拍了廣告,先是去買一件Burberry風衣,為了值回價錢,晨跑時竟然也穿着風衣。
他是「暴發戶」,那些年裏他很坦承名利讓他昏了頭。如今生活裏的圓滿讓他感到不安全,失眠,厭世,甚至幾次想從樓上跳下去。他知道他必須要找到一個生命的「核」。
禪定對待惶恐
小時他就無師自通地打坐,大學時常拉起布簾在小床上端坐冥想。他重拾起禪定,它讓他終於靠了岸。
有那麼幾年,所有採訪他的記者都納悶,他從不談及任何生活具體,所有事宜都以佛學禪意來詮釋。「你要覺得現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最對的。你長大遇到的那個男朋友是最好的,你遇到失業是最好的,一切都是剛剛好。」他起初用禪定對待內心惶恐,當他強大時希望把這種正能量與人分享。
「行走的力量」從2011年開始至今有三季,他的獨立工作室出財力物力人力,從上萬個大學生中挑選十名,提供裝備。給他們的要求是,禁言,走完。
行走的第一天他就暴躁起來,隊員不遵守規定。「不是請你們來旅遊的!你們太讓我失望了。」他氣得將登山枴杖摔成截。年輕人不示弱:「我們不過是你利用的工具,陪你作秀。」
在房間冷靜2小時,他出來耐心解釋這個行動的意義。他們住簡陋的旅社,簡單的飲食,為的是找到一份簡單。去看清楚你的生活你的心。
他做單親爸爸,也並未因此給兒子溺愛,他十歲的兒子已學會接受任何考驗。甚至在和志願者在京郊訓練時,他已跟着爸爸走完了十公里路程。
他在行走中看清自己的暴躁,他總是以為那是出於真誠的善心,這次他意識是所有的人寬容縱容着他的脾氣。他同樣需要旅程來尋找安靜。
現在的一切就是最好
他一直相信殘酷的力量,希望能激起隊伍裏的鬥志。因為他在青春面對過殘酷。家境貧困學費需四處籌措,每個晚上在夜總會唱歌,為了八元的炒麵跑到留學生食堂去蹭飯。剛有名氣時主動向前輩問好,回應過來的是一對白眼加上冷語。
他回頭一望 ,幾乎對過去充滿感激。起碼不蒼白,讓人有擔當。他回憶年輕時文藝青年式的矯情,對李少紅導演說:我特脆弱。導演一邊開車一邊喊:脆弱個甚麼呀,你個男孩子!你知道女的做事有多難,承擔了多少壓力!坦然一點好嗎!
「現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他總在強調。十年前他的兒子尚在襁褓中,他第一次抱着小嬰兒,一點做父親的感覺也沒有,直到給孩子洗熱水澡,看着他沒有自己食指長的小腳丫,一種天然的溫情湧上來,他準備好做一個父親,他要承擔這個生命。至今陳坤對孩子母親的名字守口如瓶,「他長大後我會告訴他。」
越來越看清自己
去年的行走團隊是在西寧帶着兩千多市民走,穿過城市到鄉野。從人聲嘈雜到靜默無聲,人們適應了周圍只有呼吸聲。走到湟水邊,回看山巒包圍着的西寧城,看自己日日夜夜起居的城,熟悉又陌生,那是他們的家,他們原本的生活,其實是那麼簡單。
跟着他走三季的所有人,有的人只是想走走路;有的人想磨煉身體意志;有的人也單純為了賞景色,當旅行。最後都成了回頭望。雖然是向前走。
打坐是靜止的,徒步是行動的,他找到兩種相對的方式和自己對話。他是對命運順從的,又是面對殘酷不屈從的;他一直在學習包容,又一面在釋放着情緒;他一直在求真,卻吃演員這碗飯,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去扮演別人。既分裂又統一。
他散文集的出版人費勇說:「你絲毫不用懷疑這個人的真誠,我從沒見過一個明星如此率真。」
他也以為這個活動會變成明星的娛樂事件。陳坤對自己的認真,對學生的苛刻,他們覺得他太較勁了。
我仍記得那天,他對着鏡子中的自己笑:我是自戀的。他手上戴着念珠,耳上戴着亮閃閃的耳釘。
「你平時都做甚麼?」
「打坐和閱讀。」他說。
「你曾說做演員必須有名利心,可你的修行會讓你消除名利心嗎?」
「修行不見得就能讓人安靜,有時會讓你更煩躁,因為你越來越看清自己。這是一個過程。但隨便來甚麼,我都接受。我不拒絕任何。」
陳坤:
演員,歌手。1976年生於四川重慶,曾擔任東方歌舞團歌唱演員,1996年考入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電影代表作《國歌》、《雲水謠》、《花木蘭》、《畫皮》等,電視劇代表作《像霧像雨又像風》、《金粉世家》等。2011年發起「行走的力量」公益活動,第一季「1+N去西藏」,第二季「觀 心 青海」,第三季「行 靜 喜馬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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