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嫩的雪裏紅 - 邁克

較嫩的雪裏紅 - 邁克

張愛玲把中篇《金鎖記》擴充成長篇《怨女》,最大的改動是刪掉了長安的角色,曹七巧有一子一女,柴銀娣膝下只得玉熹一個寶貝兒子。《怨女》後半部集中經營女主角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線條無疑比話分兩頭描寫下一代明朗,但是《金鎖記》三番四次阻撓女兒婚事的段落暗湧獸性的妒忌,所謂「每個女人都是同行」,層次更加複雜。況且血緣的愛恨交纏寫得驚心動魄,「她漸漸放棄了一切上進的思想,安份守己起來。她學會了挑是非,使小壞,干涉家裏的行政。她不時的跟母親嘔氣,可是她的言行舉止越來越像她母親了」,後起之秀是如何煉成的歷歷在目,橫蠻的基因一點道理也不講。
這位富家女略帶作者身影,特殊家庭背景促成了孤癖性格,在社會上永遠是個不受歡迎的局外人。退學和退婚兩次自動向命運繳械的描寫,字裏行間雖然不乏自憐,「她覺得她這犧牲是一個美麗的,蒼涼的手勢」,攻擊要害卻毫不留情:「她再年輕些也不過是一棵較嫩的雪裏紅──鹽醃過的」。缺乏美色作武器的女結婚員,站在弱肉強食的交際場何止矮了半截,還要囤積了各種造作的壞習慣,好心的堂姐妹安排介紹對象,臨陣居然存心擺架子,努力製造fashionably late派頭,扭扭擰擰三催四請才肯動身赴會,難怪業餘媒人「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我們不必為嫁杏無期的剩女擔憂,「七巧的女兒是不難解決她自己的問題的,謠言說她和一個男子在街上一同走,停在攤子跟前,他為她買了一雙吊襪帶。也許她用的是她自己的錢,可是無論如何是由男子的袋裏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