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年紀才開始學習欣賞一門陌生藝術,識者難免抿着嘴偷笑,沒有兜口兜面嘲諷老儒生裙拉褲甩漏夜趕科場,全因為家教森嚴懂得基本禮貌。興高采烈飛去東京看歌舞伎,這已經是今年第四次,起步太晚了,唯有以勤補拙,床頭金盡在所不惜。夕陽斜照之中擁抱第N次的初戀,很有一種老來得子意味,通常以肉體感受的銷魂改由精神領取,說得好聽也算昇華吧。非常明白時間有限,所以特別珍惜,看一次得一次,窮兇極惡狼吞虎嚥。快樂之中夾雜一點惆悵,就像含着一粒炎夏消暑的海鹽牛奶糖,濃厚的溫甜隔不久便泛起似有若無的鹹味,浪花的迴響提醒舌尖,燦爛的季節以過去進行式書寫。譬如《白狗》由活潑可愛的小演員拉幕,我也和前後左右的觀眾一樣眉開眼笑,但禁不住暗暗想,海老蔵三月添的男丁若干年後初試啼聲粉墨登場,演的很可能就是這個角色,不過未來的巿川新之助與我完全無關,我的歌舞伎只得浮光掠影的AB一代男,沒有昨天也沒有明天。
什麼是「AB」?別誤會,不是色迷心竅按錯鍵盤,把AV寫成AB,那是海老蔵粉絲對偶像的暱稱,源自名字的日語發音。半站中途上車的不速之客不敢造次,恐防被資深擁躉怒罵唔知醜,「人叫你又叫,你識咗佢幾耐吖」,況且覺得這兩個字母滑稽——他老婆豈不是名正言順的AB嫂?指手劃腳說了半天,肯定錯漏百出,只好以張愛玲散文《洋人看京戲及其他》的幾句話自我安慰:「外行的意見是可珍貴的,要不然,為什麼美國的新聞記者訪問名人的時候總揀些不相干的題目來討論呢?」啊啊,「有了驚訝與眩異,才有明瞭,才有靠得住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