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先生聽聞我臨老迷上歌舞伎,極之不以為然,認為日本這項通俗表演藝術和我們的戲曲沒得比,奇怪聽慣崑曲沉迷越劇的粉絲竟然紆尊降貴,數十載清譽毀於一旦。實不相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巴黎首次接觸東洋國寶,我也完全不過電,嫌台上的名角單講不唱,武生花臉過招虛有其表,反串的古裝美人扭擰作態,戲服頭飾華麗得來笨重僵硬,只有闊度沒有立體感的視覺效果尤其平淡乏味。緣份未到,真是沒有辦法,人家千山萬水遠征歐陸,肯定精英雲集傾巢而出,可惜對牛彈琴,寶山送到上門不識貨的野人不懂得笑納,原封不動雙手奉還。直至三年前與法國友人同遊東京,天性獵奇的鬼佬嚷着要看相撲,可是位於兩國的國立競技場沒有比賽,泰山崩於前的畫面欠奉,唯有退而求其次,又哄又騙帶他到新橋演舞場看了一齣《四谷怪談忠臣蔵》。那種荷里活暑期鉅片的聲勢,直教黃皮膚和白皮膚的老外一致拍爛手掌,我還再接再厲跑去即將拆建的歌舞伎座觀賞《助六由緣江戶櫻》,團十郎搭玉三郎另加海老蔵「口上」,當堂色迷五目暈晒大浪,從此泥足深陷連老竇姓乜都唔記得。
八月涉谷Bunkamura的這台《蛇柳》和《白狗》非專誠飛一趟東京不可,因為海老蔵暫時逃出松竹株式會社手指罅,首次組班自主公演,前者為塵封六十多年的家傳劇目,後者是新編七幕大戲,徹頭徹尾印着「里程碑」三個字。潮人出入的文化廣場,劇院長長窄窄,而且觀眾席沒有搭不可或缺的花道,其實不適合搬演歌舞伎,近年他們熱衷在使人想起闊銀幕的傳統舞台以外演出,當然是希望接近年輕人,吸納一批新捧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