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時間》和《花樂月眠》在台灣隆重出版合訂本,作者原本興高采烈,不惜拋頭露面上電視清談節目大做宣傳,可是讀了當地日報一篇書介,別的還罷了,驚心動魄的這句映入眼簾,臉色禁不住一沉:「電影界對楊凡評價褒貶兩極,有人稱他是電影人,但更多人說他是『交際花』。」媽媽咪呀,世界上除了餐風宿雨的路邊雞,會有誰不介意被人兜口兜面叫自己做交際花?許多許多年前初出茅廬的我,貪得意戲稱交遊廣闊的王先生文化交際花,縱有尊貴的「文化」二字打頭陣,尚且引起當事人極端反感,迄今於飯局碰面,仍然恨不得在我的酒杯落毒,任憑自悔孟浪的小人打恭作揖三跪九叩,都不肯冰釋前嫌把盞言歡;何況那位字字珠璣的記者,還似乎明查暗訪做足功課,坦然公佈視楊導為應酬高手的業界人士是「更多人」,難怪近年揚言超過六個人聚會恕不出席的空谷幽蘭,急得忙忙拿起筆辯白。
《半生緣》的曼璐逼於環境下海伴舞,「反正一走上這條路,總是一個下坡路」,和同居的男人分手後沒有再去舞廳上班,「她蛻變為一個二路交際花,這樣比較實惠些,但是身價更不如前了。有時候被人誤認為舞女,她總是很高興。」人望高處啊,雖然工作性質大同小異,級數到底有別,在一般人眼中舞女不是恭維的名銜,但淪為交際花的色相販賣者卻甘之若飴,因晉升一級而沾沾自喜。忽然想起有一次六人茶聚,楊導跟前國聯當家花旦汪玲小姐說:「當年你主演的那部《辛十三娘》……」對方不等他說完,倒豎娥眉嚴正抗議:「什麼《辛十三娘》?《辛十四娘》耶!」交際花而已,又不是二路交際花,有什麼好生氣的?